20210707山茶与留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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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先收到妈妈的紧急电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她老人家身体安康,不过是生在人间彼时大如天,睡一觉起来就不见了的烦恼。跟着收到‘拒信’,读了,先搁下一两天再回来看。很珍惜这种时间:没有堆山填海的邮件,如果有邮件皆是一些‘核心’邮件的时间,哪怕是‘拒信’呢。

前儿的斯卡拉面包(Scala bread)其实应该是“斯卡利”面包(Scali
bread),粗枝大叶如此。
查了查,原来是波城产的独有的‘意大利面包’,是当年意大利移民斯卡利家族在杨基屯的创造;打个比方呢,就好比是十九世纪末诞生于东海岸的华人创造“杂碎汤” (Chop
suey),或柠檬鸡,西蓝花牛肉,芝麻鸡,以及风靡北美大陆的“幸运饺子 (fortune
cookie)”!
(山茶玫瑰,这朵花儿后来摘下来给猫猫了)
按照波城人的说法,斯卡利面包最宜扫荡汤盆、菜碗,亦即,撕下面包块将汤盆菜碗中的菜汁汤汁抹一边,因其酥松柔软;抹黄油或蘸油醋汁亦佳。我将干酪洒于其上放入烤箱烤过也很好吃,还顺便放入了几片年糕入烤箱同烤,啥都不蘸,只取米香。 晚上笨伯蒸了馒头,就青椒炒小鱼干,小鱼干也是亚洲超市找来的,可稍解馋虫。

园艺活儿不多,很快做完。
新开干净明亮的黄色百合,前儿还有一朵在黄色与奶油色中渐变的百合,比我的脑袋还大,好像接上唱片摇一摇她就会歌唱了。香槟玫瑰开得像山茶,这是暮春如火如荼之后的第二场。摘了今早刚刚开放的一朵山茶玫瑰给猫猫吃。 不晓得其他的猫猫怎样,我家的猫蛋看见宝蛋摘了花儿进屋可是目光炯炯,尤其是玫瑰,一口一片花瓣;这么说吧,猫猫喜欢吃玫瑰,就像宝蛋喜欢吃糍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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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行路
成濑的影片《杏子》。
简单地说,故事关于杏子的婚姻。杏子的父亲是一位大作家,虽然家里也曾经贫穷,她基本是在一个稳定、开明、有温暖的家庭中长大,父母皆慈爱开明。在几次相亲后,她选择了相识较久的亮吉成亲。结婚三年中,亮吉换了几个工作,想挣大钱和快钱,又觉着自己颇有文学才华,于是想写小说成名,比如像杏子的父亲那样,写一本书就坐着收钱就好。于是亮吉不出门工作,成天在家写粗劣的小说,小说屡屡被拒,皆归因为他人眼光差,辜负了他的才华。为着支持亮吉的作家梦,杏子在家里做计件工(缝纫或编织)挣钱养家,更要不停典当物品,最后不得不卖了自己的钢琴。杏子的父亲并不伸手干涉,只是支持杏子的决定,当二人一穷二白走投无路之际,让杏子与亮吉住回娘家,供他们的生活。 那么亮吉呢?待会儿再说吧。影片的最后,杏子夫妇不得不离开了杏子娘家,杏子在离开了亮吉一周之后,又回去看亮吉了。
(居然就写了这么长)
有的评论认为,这是成濑的平庸作品,属于接‘活儿’(来自电影公司派的活儿的敷衍之作)的作品。更以杏子在影片结尾选择回家看亮吉如何感到失望。
大概研究者没有看到成濑其实在影片中编织的结构,以及如何利用空间照应人物心理等等细致又认真的处理。
影片中有很多条“路”,有很多的行走。
影片前面半个小时故事发生在二战后离东京不远的乡村:远山,湖泊,小镇和人们,还有书店。亮吉当时经营着一家租书店,还修修收音机。影片一开场是杏子与哥哥在山路上骑自行车,接着就有了很多的路,她与哥哥并肩骑车,推着车与父亲一同慢慢走回家,与相亲对象并肩骑车带他赏玩周遭风景;重大的人生抉择问题也是在路上与父亲散步时一同讨论的,而父亲与亮吉的一番关于婚姻的对话也是在山下的路上发生的。
向来喜欢看成濑拍摄人物并肩散步走路,就不一一列举那些影片和片段了;个人也很喜欢与人一同走路一边说话,闲散的话,或重要的话都好。看来杏子的父亲也是,当亮吉前来求婚时,杏子的父亲说:“我们出去走走说吧。”
走路的时候心情是疏散的,尤其若周遭景物可供送目,有微风相拂,山峦相递,身体四肢皆在运动,人感觉‘活着、动着’,一如思维;这时候想想什么,谈谈什么,必不会那么狭隘那么板滞吧?说句题外话,还有研究发现出去走走可以提高遇到难题时的创造力呢。
而在看电影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一旦离开了这个大自然的环境,离开了这些山峦,湖泊和道路,回到东京,杏子这样快乐又宁静,被爱和知识围绕着的生活就将结束。
果然,结婚后,杏子与亮吉(还有其他人)回到东京,那样舒缓的行走最终不再出现;影片中的“行走”减少了,人们解决问题往往在狭窄的六叠(六张榻榻米的空间)发生,争吵、争执、妥协、哭泣、威胁、乃至出拳相向……
仅有的一两次行走:
杏子与亮吉出门会杂志社编辑,编辑拒绝了亮吉的小说;二人发现彼此都没有了钱,不能买车票坐公交回家,只能走回家。漫长的枯燥的东京的路,忽然亮吉对杏子说:“都怪你把钱浪费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电影结尾时,杏子背离镜头往远处走去的孤单背影。
在此之前,杏子几乎每一次行走都有陪伴:哥哥、父亲、或丈夫,而这一次她是独自往远处走去。
其实此时成濑暗示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杏子最终会离开亮吉,在那个时代,一位离婚的女性,杏子将独自努力面对生活。
而亮吉呢?
一个人要追逐自己的梦想,觉得自己有文学才华只是世间不承认这都无妨,他乐意日日在家写作不挣钱养家这都无妨,这毕竟是各个夫妻的相处模式。
当他日日酗酒,将杏子典当、做计件工、这里借那里拖的钱花去之后,却责怪杏子“都怪你浪费了钱(以至于我们连公共汽车票都买不起)”的时候,令人寒心。这种推搪责任之举早已成为习惯,在各个细微之处袒露。那一刻杏子流露出伤心和轻蔑,居然有了点原节子的神色。 而在此之后呢,亮吉无非是一层一层地袒露自己的本性而已,也许我觉得当他在责怪杏子‘浪费钱’的那一刻,他在我心中早已毫无‘体面’可言,因此在影片最后他抢了朋友的钱跑去喝酒的这种小偷强盗的勾当又有何出奇呢?
在影片回到东京,切到亮吉在小酒馆中与朋友对饮的那一刻,我即觉得他已经不是从前在山村中的亮吉了,他亮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可是,应该这么说,当亮吉找到杏子和杏子的父亲,揭露那位前来与杏子相亲的男性在战争中的“肮脏行为”时,我心中早已对亮吉不信任了吧?
对了,父亲和杏子在山下走路时的一段讨论,颇有意思:
父亲:总之别找那些富人和多愁善感的人。找个简单真诚 稳重可靠 能赚一日三餐的人就挺好。
杏子:不变成大人物的话,是赚不到钱的吧。
父亲:确实 钱总是一个大问题,只要不至于饿肚子,吃穿用度能满足最低标准就好,鸡蛋买五个就好,菊花买一束就好,蜜柑买七个就好,还要在旧书店买一些平装书。
杏子:你又要说把100元的东西用出1000元的价值 是吧。
父亲:是啊,我们这些穷人,哪怕只有100元,只要好好利用也能活得像国王一样。拿一个蜜柑放在桌子上,蜜柑虽小却十分伟大。
杏子:如果只顾着钦佩它的伟大却不吃它,蜜柑会慢慢变质,不能吃了吧。
父亲:生活的趣味正存在于那里呀。远离那些大人物去抓一个爽朗的男人做丈夫吧。无论男女,都要先抓住然后才能开始。虽说人生充满着各种各样的错误 ,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都不该应此而逃避生活。
吃橘子时,我认真观察了它小却伟大的模样和真实的色彩。
在凯瑟琳罗素的书中引用了一些战后的女诗人俳句,大体如白话俳句之风格,摘录几句如下:
磅秤上
我浴后热气腾腾的身体
这落雪之夜
--- 桂信子
衣着随便
我邂逅良人
这萤火虫飘飞之夜
--- 桂信子
有位女性
独立天地间,准备
涉过银河
--- 三桥鹰女
很少有人讨论成濑的‘诗歌性’,我想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