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
(2018-05-13 09:5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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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仁用力于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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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里仁》)
来孔门求学者众,但得其门者寡矣,正所谓“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弟子们道德学问不长进,关键在于为学之志不够真切。读这一章,似乎能体会到孔子忧心忡忡,为弟子们不精进修学而感到着急。孔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这两章也是孔子劝学之言,可以与本章对照着研读。
“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孔子说自己没有看到有人能够做到好仁而恶不仁。朱子注:“盖好仁者,真知仁之可好”。其实,这个“好”落在“仁”上,是“知”也是“行”,当下就去做功夫,欲仁而得仁,近似于“知者利仁”。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大学》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阳明先生指出:“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一般说知、行,“知”是感觉、知觉或概念层面的知晓,“行”也落在外面,如日常做事。既然知、行都是逐外,要么是先知而后行,如通常说“思想是行动的先导”;要么是先行而后知,所谓“实践出真知”。但落在“仁”上说知、行,仁乃性德之全体,不能成为知与行的对象,知仁与行仁,只是一个功夫,须说个知行合一。阳明先生曰:“夫道,必体而后见,非已见道而后加体道之功也”。见道而后加体道之功,此是先知而后行,阳明先生只是要破除这种观点而说“夫道,必体而后见”,并不是主张先行后知,而是要“知行合一”。
“好仁者,无以尚之”,既然“仁”是性德之全体大用,那么“好仁”犹如人之行不由径,求则得之,“我欲仁,斯仁至矣”,这是最简易直接的功夫了,故曰:“无以尚之”。《大学》分一个好、恶说“诚意”功夫,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孔子说好仁而恶不仁,也是从好、恶两端来开示一个入门功夫。程子曰:“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善是绝对的,所谓性善,恶,只是善之缺失,恶减少一分,善便增长一分,反之亦然,好善与恶恶只是一个功夫。同理,恶不仁与好仁,也是殊途同归,故曰:“恶不仁者,其为仁矣”。须注意,这个“为”是实意动词,不是系动词,为仁即行仁。再如“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为”是实意动词;“克己复礼为仁”,“为”是系动词。
一个人扶危济困、除暴安良,这也算是好仁而恶不仁,但落在外面,而本章说好仁而恶不仁,只是心上功夫,朱子所谓“此皆成德之事”。孔子以“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来进一步解说“恶不仁者,其为仁矣”,正说明好仁、恶不仁是明善诚身事,在念虑几微处做功夫,别人是看不到的。如《中庸》云:“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用力,是指心上用为善去恶功夫。“用其力于仁”,孔子点出一个“仁”,为学问功夫开示一个“头脑”,学问功夫只有归于这个“仁”,才成其为功夫。如阳明先生曰:“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上用力”。为仁由己,欲仁而得仁,真正向“仁”上用功夫,只是去穷尽自家的性体,不必勉强,不须用力,如朱子曰:“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我未见力不足者”,所要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冉求为自己不精进修学寻找借口,此是“不为也,非不能也”。且“道”在内而不在外,悦孔子之道,这个说法也有些问题,把“道”对象化。犹如钱德洪等人参加完会试,“为先生道途中讲学”,其结果是:有信有不信。讲学,是自己在做格物工夫,怎么能说为先生讲学?同样,如果冉求能悦自己心中的“道”, 中心藏之,中心悦之,体会到这个“悦”,本身就是在修道了。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是未见“有力不足者”,还是未见有人“能一日用其力于仁”?朱子注曰:“有之,谓有用力而力不足者。盖人之气质不同,故疑亦容或有此昏弱之甚,欲进而不能者,但我偶未之见耳”。考虑到本章开头说“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是反问句,正是呼应首句(“用其力于仁”,既是“好仁”,也包括“恶不仁”)。再体会孔子所言“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又承接这个问句,自问自答,所谓“有之”,应是指有人能够一日用其力于仁,只是自己没有遇到罢了。
这段话大概是孔子早年聚徒讲学时有感而发,虽泛泛而论,但主要是说给门下众弟子听的,是对弟子的鞭策。颜子入孔门求学后,进德修业就有了新气象。孔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颜子心性功夫已经入于精微,还有弟子也能够做到“一日用其力于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