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一天会，苏尚礼的头脑还在高速地运转。他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西沉的太阳把光线从路边树上的枝叶的缝隙间照进来。郑百通低哼着小曲，突然看见苏尚礼迎面走来，兴奋地说：“哎！领导，我们去划划船怎么样？”

       苏尚礼笑了笑，摇着头说：“不去，就你那水平，学好以后找我吧。”

       郑百通没吭声，停了一会说：“领导可不要瞧不起人，你先看看我是怎样轻荡双桨的吧。”说完上了湖边的一条船，划的动作的确轻松。苏尚礼动心了，上船夺过了双桨。

       湖面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银色。两岸的杨柳呈现在宁静的氛围中。他看着郑百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把我外甥安排在机电设备厂了，”苏尚礼说。他用双手使劲地划了一下桨。“这样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领导太忙。”郑百通说道。

       “谁给你的权利这么做？”

       “主要是想为三姑父分点忧。”

       “这就是理由！”苏尚礼气呼呼地说着。郑百通惊恐起来，他的身子往后摇晃了几下，差点掉在水里。

       “你学过干部管理的规定没有？”苏尚礼接着说：“规定第二十五条是怎么说的？你回去以后好好地学一学！”

        “规定？规定说的是自己的亲友，可没说……”郑百通困惑不解，但还是连声说：“是是是，我以后多加强学习！”

       宴会这一天来了许多人。郑百通不时地看看表，心想苏副市长他们会来吗？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事情？他犹豫起来，前额上冒出几颗汗珠。

       他看了一遍布置的酒桌，对豪华的场面非常满意。就在前几天，他参加了交通局周局长儿子的结婚婚宴，那排场和舒适程度和自己的根本没法相比。

      “现在上菜吗？”替他张罗事务的熊科长问他。

        他踮着脚向远处看了一下，“稍等一下，”他叫来外甥，“鞭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郑百通听到回答后再次来到贵宾室，两壁的名画在灯光的反射下被映得通亮。他检查了每一套餐具，“嗯！”他发现一个杯子是旧的， 转过身来拍了一下熊科长的肩膀，告诉他这里的一切用最好的。

       “来人啦，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车！”郑百通忽然听见喊声。“快！快把道上的凳子拿开！”

       郑百通一下子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汽车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往那边看过去，苏副市长微笑着走下车来。肖秘书长紧跟着。

       “谢谢领导到来！”郑百通上前恭敬地说，他的手有点抖动。

       苏尚礼应了几句，把身子转向右边，向朝他微笑的人群走过去。在大门口的左侧，他看到了乐队中的二胡演奏家郝中信在那儿，右手拉的很长，左手的手指头魔法般在琴弦上移动，脸上露着快乐的表情。一旁有位美人，她叫袁苗苗，苏尚礼以前在报纸上见过她的照片，她花鼓戏的演唱使无数人赞口不绝，他看到真实的她，心中一阵愉快。她也看到他了，浑身有点不自在，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紧张。肖长顺穿着带花格的绸衬衫，拿着一把折叠的小扇子，眼光向四周看了看，好像对这里的一切很新奇。

       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响起，接着是孩子们的欢快的叫声。郑百通安排苏尚礼和肖长顺坐在贵宾室的上席。“苏副市长！”郑百通仰着脸看着苏尚礼，“您和肖秘书长的到来使我们郑家蓬荜生辉！我这准备的有好酒，今天可要多饮几杯呀！”

       苏尚礼笑了笑。

       “领导！”郑百通眼睛眯成一条缝，“要不要把乐队中的郝中信和袁苗苗叫来演奏几曲？”他站起身来。

       “等等！”苏尚礼抽了一口烟，“老郑，这样不好吧，我们吃饭，别人演唱，这样不公平。干脆把他们叫来一起吃吧！”

       “这……”

       “没什么，快去吧！”

       一会儿，郝中信和袁苗苗过来了。苏尚礼让袁苗苗坐在自己身边。袁苗苗不仅方言讲的很流利，而且语音柔和而清脆。她身形苗条，两只手总是交叉地合在一块。她那双眼睛对苏尚礼流露出尊敬的光芒，而且给人的感觉好像以前见过面似的，显的格外亲切。

       “袁小妹，我们市的花鼓戏的唱腔非常悠扬和甜美，能不能在保持其音乐元素的前提下，融入一些当地的民歌等音乐的素材？”苏尚礼向袁苗苗问道。

       “这个好，这样可以使我们的花鼓戏更具有我们这里的浓郁的地方特点。”肖长顺在旁边插嘴道。

       袁苗苗听到市领导对花鼓戏提出这样深刻的建议和关心，显然很激动，她立即站起来向他们敬上一杯酒，“没想到领导想的这么深远，佩服！”她的眼里有一股缓缓的清泉在往外流淌，并有一种醉人的快乐在播放。

       她情不自禁地从包里拿出自己演出“秦香莲”的剧照。照片的边有些点卷起，她拿出香喷喷的手绢压了压。她把照片放在自己隆起的胸前，桌上的郑百通目不转睛地看着，口水差点流出来。袁苗苗并没有顾及到别人的目光，她觉得今天见到了艺术的曙光！她看到了戏剧的希望在升腾！她做梦都在渴望着有一双有力的手推动花鼓戏的发展，今天她来到了这个梦里！

       在酒桌上就座的还有林场的陈文斌场长。苏尚礼觉得这些个人像绿色的森林一样的清爽。他问了一些林场防火的情况，亲自给陈场长倒了一杯酒，“ 树林是天然生态的保护屏障，也是我市经济富强的重要来源，你可要多操心呀！ ”

       这个陈文斌，长的眉清目秀，看上去并不像一个管理树林的人，他见多识广，爷爷曾是前清的秀才。他工作很努力，先后荣获“全国绿化奖章”、“全国生态建设突出贡献先进个人”。他是个自由主义者，快四十岁了，还没有成家，但是为人谦逊，特别关心青年人的问题。刚才他听了苏尚礼一番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说：“谢谢领导，我一定像爱护孩子一样管好林场，多出成绩，不辜负领导的关心！”

       郑百通夫人拿来一壶泡好的龙井茶，陈文斌立即接过来给在坐的每一位倒上，接着他要求给大家表演一个小魔术，得到同意后，他拿起两个干净的杯子。然后，他说：“我将会把这两个杯子变成两个苹果。”

       说话间，他从左兜里拿出一根红色的小绳将杯子缠着，接着，从右兜里拿出一块小手绢盖在杯子上，手指往上一扬，吹一口气，这样故弄玄虚地来了好几遍。突然，他揭开小手绢， 哇，红色的小绳子还在，可缠着的变成了两个香甜的大苹果。他把苹果送给苏尚礼和肖长顺，屋子里一片笑声。

       饭后苏尚礼和肖长顺来到客厅。郑百通放了一张小约翰·斯特劳斯《蓝色的多瑙河》的唱片，苏尚礼感到一阵轻松。郑百通的女儿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咖啡，苏尚礼觉得这孩子有教养和素质，连声称赞她。肖长顺把手轻轻放在柔软的沙发上，不知是陶醉音乐，还是咖啡的味道，他幸福地微笑着。　

       郑百通见他们很有兴致，带着关心的微笑问了一句肖长顺：

　    “秘书长的千金多大了？”

　    肖长顺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你问这干什么！”

　    “好事！好事！”郑百通用这样惊喜的声音来回答秘书长，“我观察了我们市无数的男青年，发现了一个千金的绝配，就是不知道秘书长意下如何！” 他紧盯着他眼前这位满头黑发下显着红润的脸色。

        肖长顺好像被这几句话勾起了自己的心事，他看了郑百通一眼，发出平常在工作中很少有的一种温情而缓慢的声音：

　   “快二十三了，哎！”肖长顺停了一会，声音变的急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我们着急，她可一点都不急！”可能他察觉到自己的这种话在这儿说不太合适。心想：“这是别人家办宴席，我说这些干什么！”

       郑百通仔细琢磨着秘书长的话，他想：“要不要把话往下说呢？领导要是不高兴，那以后就会……”她的心开始嘀咕起来。

　   “就会……这又怎么样？我又不是说不好的话，难道真心成就一对鸳鸯也有错吗！”

         他的胆子大了起来。脸转向苏尚礼，“苏副市长的公子多大了？”

       刚才郑百通和肖长顺的话苏尚礼都听到了，但没有在意。现郑百通这么一说，他有点坐不住了，“你小子啥意思，我们今天是来喝酒的，还是来说亲事的！”

       苏尚礼严肃的眼睛一直瞅着郑百通。

       郑百通有点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住了，他微笶了一下，用很亲近的口吻说道：

      “苏副市长，我想当个红娘，让你们的关系更亲一些。”说完，他内心感到比较焦急，期待着充满希望的话音。

       苏尚礼和肖长顺并没有说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这时，从门缝里进来一只京巴小狗，肖长顺伸出手摸着它的头，脑子里作了快速的思考，“这个郑百通，说的是一个好事，却是一个大难题。对于苏尚礼的儿子，我是了解的，小伙子帅气，有能力。我看得上。不过我孩子会怎么看呢？当父亲的不能替孩子作主。今天我不能说啥，等问问孩子再说。”

       苏尚礼点上了一只烟，为了不让肖长顺看出自己有思想，他便随着音乐用右手轻微地打起拍子来，他的脑子里浮现出许多事情。他是看着肖长顺的女儿长大的，他心里有一种影子--女孩子美貌的身材和会办事的机灵劲，这像是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带有亮晶晶水珠的苗子，使人按耐不住内心的欣赏。

　   可是他不了解儿子的心意。在他看来儿子是天空中飘动的云彩，叫人捉摸不透。他从小教育儿子有个性和自己的主见，别说，儿子现在还真是这样。但是他发现儿子太倔，他要想办的事谁说也不行，他要不想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动。

       苏尚礼平静下来。他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什么也不想说，像孩子似的玩起了钥匙链。

       郑百通看到这种冷场的局面，他产生出一种担忧的的情绪。可是在这时女儿推门进来说小孙子放鞭炮把手烧了一下，他赶紧跑出去看了看，没事！在返回的时候，他果断地想出了自己的办法：“我想个招把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创造机会叫他们交流交流，如果他们有意，这不是很美的事吗！然后我根据情况，凭我这两片嘴巴子给两家撮合撮合，这样……”

　   他一进屋，苏尚礼和肖长顺急着问：“孙子怎样了？”

　   “没事，没事！”郑百通努力克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态，往苏尚礼和肖长顺的杯子里加满了咖啡，竭力用坦然的、下级对待上级的态度对他们说：

      “两位领导，我们局有一个到江南市的差事 ，我想叫肖红去一下。我建议技术监督局的苏云去一下。”

       苏尚礼和肖长顺没有吭声，他们对着脸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