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奥利弗/诗

乔国永/译

 

 

http://s3/mw690/003gLWa4gy6OWQnRUIO82&690Oliver）诗歌13首（二）" TITLE="译诗：玛丽·奥利弗(Mary Oliver）诗歌13首（二）" />

 

   　　　　

    玛丽·奥利弗(Mary Oliver, 1935- )，1935年9月10日生于美国俄亥俄州。她的诗歌多次获奖，其中包括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诗歌奖（1984年）。主要诗集有：《夜晚的旅行者》（The Night Traveler，1978），《美国原貌》（American Primitive，1983），《灯光的屋宇》（House of Light，1990），《新诗选》（New and Selected Poems，1992），《白松：诗和散文诗》（White Pine: Poems and Prose Poems，1994）等。

　　奥利弗被冠以“自然诗人”的美誉，她的诗歌以书写自然著称。在将近25年的时光中，她像隐士一样生活，很少将作品示人。“她专注于自然中明亮的时刻，欣赏那种简单深刻的美和事物外表下隐藏的神秘与惊奇。”　　　　　 

 

The Buddha's Last Instruction 

 

"Make of yourself a light"

said the Buddha, 

before he died.

I think of this every morning

as the east begins

to tear off its many clouds

of darkness, to send up the first

signal-a white fan

streaked with pink and violet,

even green.

 

An old man, he lay down 

between two sala trees,

and he might have said anything,

knowing it was his final hour.

The light burns upward,

it thickens and settles over the fields.

Around him, the villagers gathered

and stretched forward to listen.

Even before the sun itself

hangs, disattached, in the blue air,

I am touched everywhere

by its ocean of yellow waves.

No doubt he thought of everything

that had happened in his difficult life.

 

And then I feel the sun itself

as it blazes over the hills,

like a million flowers on fire-

clearly I'm not needed,

yet I feel myself turning

into something of inexplicable value.

Slowly, beneath the branches, 

he raised his head.

He looked into the faces of that frightened crowd.

 

 

佛的遗训

　　

死前，

佛说：

“把你自己看作一束光”。

每天早晨，

当东方开始

扯去层层黑云，

发出第一个

信号——如一把布满粉、紫 

甚至是绿色条纹的扇子时，

我都会想起这句话。

 

一位老人躺在

两棵菩提树之间，

他或许已说了些什么，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时刻。

光焰升腾，

逐渐浓厚，密聚在田野之上。

村民们围在他周围

侧耳倾听。

太阳尚未

升悬于蓝色的天空时，

我的全身就已浸没于

它黄色波浪的海洋。

无疑，他想起了

他艰难一生里所发生的一切。

 

随后，我感觉到太阳

像无数火焰之花

在高山之上熊熊燃烧——

此时，我已无足轻重，

但我觉得自己正在变成

让人费解的珍贵之物。

枝条下，

他缓缓地抬起头，

注视起人群中一张张惊恐的脸。

　　

 

 

August 

 

When the blackberries hang

swollen in the woods, in the brambles

nobody owns, I spend

 

all day among the high

branches, reaching

my ripped arms, thinking

 

of nothing, cramming

the black honey of summer

into my mouth; all day my body

 

accepts what it is. In the dark

creeks that run by there is

this thick paw of my life darting among

 

the black bells, the leaves; there is

this happy tongue.

 

 

八月

　　　　

当林中的黑莓丰盈地

挂在不属于任何人的

枝头上，我整天

 

都在高高的

枝桠间，伸长

我划伤的手臂，

 

什么也不想，只顾把

夏日的黑蜜

塞进嘴中；整天，我的身体

 

都在顺其自然。在流经的

幽暗的溪流中，有

我生命的利爪，不停地在

 

黑色的钟状果子和树叶间横行；还有

这快乐的舌头。　　

　　

　　

 

Happiness 

 

In the afternoon I watched

the she-bear; she was looking

for the secret bin of sweetness -

honey, that the bees store

in the trees’ soft caves.

Black block of gloom, she climbed down

tree after tree and shuffled on

through the woods. And then

she found it! The honey-house deep

as heartwood, and dipped into it

among the swarming bees - honey and comb

she lipped and tongued and scooped out

in her black nails, until

maybe she grew full, or sleepy, or maybe

a little drunk, and sticky

down the rugs of her arms, 

and began to hum and sway.

I saw her let go of the branches, 

I saw her lift her honeyed muzzle

into the leaves, and her thick arms, 

as though she would fly -

an enormous bee

all sweetness and wings -

down into the meadows, the perfections

of honeysuckle and roses and clover -

to float and sleep in the sheer nets

swaying from flower to flower

day after shining day.

 

 

幸福

　　

下午，我在观察

这只母熊；她在寻找

隐秘的蜂蜜的甜箱子，

它被蜜蜂储藏在

柔软的树洞中。

像一大块黑影，她一棵树一棵树地

爬上爬下，在林子里

慢吞吞地穿行。终于

她找到了——深藏在树心的

蜂房。爪子伸进去，

在蜂拥的蜜蜂和蜂巢中，

她用嘴拱，用舌头舔，

用黑色的爪子挖，最后

或许是吃饱了，或许是困了，

也可能是有些醉了，觉得黏糊了，

她抽出毛茸茸的胳膊，

开始哼哼着，扭动起来。

我看到她松开树枝，

抬起拱进叶子里粘满蜜蜂的嘴

和粗壮的胳膊，

仿佛要飞起来——

像一只巨大的蜜蜂

拥有甜蜜和翅膀——

飞进草地，飞进

金银花、玫瑰花和三叶草的完美之中——

摇荡、栖息在吊网里，

在花间摇摆着，　　

度过一个又一个明媚的日子。

　　

 

 

Why I Wake Early 

 

Hello, sun in my face.

Hello, you who made the morning

and spread it over the fields

and into the faces of the tulips

and the nodding morning glories, 

and into the windows of, even, the

miserable and the crotchety –

best preacher that ever was, 

dear star, that just happens

to be where you are in the universe

to keep us from ever-darkness, 

to ease us with warm touching, 

to hold us in the great hands of light –

good morning, good morning, good morning.

Watch, now, how I start the day

in happiness, in kindness.

 

 

为什么我早早醒来

 

嗨，脸上的太阳！

嗨，神奇的你——

蕴育了清晨，

把它散播在田野，

散播在郁金香的脸上，

撒进清晨低垂的荣耀里，

甚或撒进痛苦和暴戾的窗子——

曾经最好的布道者，

亲爱的星星，就在宇宙中

你所处的位置上，

正在把我们拖离曾经的黑暗，

正在用温暖的抚摸宽慰我们，

用光之巨手把我们揽在怀里——

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

看，现在我是怎样在幸福中、

在仁慈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A Letter from Home 

 

She sends me news of blue jays, frost, 

Of stars and now the harvest moon

That rides above the stricken hills.

Lightly, she speaks of cold, of pain, 

And lists what is already lost.

Here where my life seems hard and slow, 

I read of glowing melons piled

Beside the door, and baskets filled

With fennel, rosemary and dill, 

While all she could not gather in

Or hid in leaves, grow black and falls.

Here where my life seems hard and strange, 

I read her wild excitement when

Stars climb, frost comes, and blue jays sing.

The broken year will make no change

Upon her wise and whirling heart; -

She knows how people always plan

To live their lives, and never do.

She will not tell me if she cries.

 

I touch the crosses by her name; 

I fold the pages as I rise, 

And tip the envelope, from which

Drift scraps of borage, woodbine, rue.

 

 

一封家信

　　

她给我传来蓝松鸦、霜，

以及星星和游荡在荒山之上

满月的讯息。

她淡淡地谈及寒冷，痛苦，

列出已经失去的种种。

至此，我的生活好像变得艰难而迟缓，

我读到堆在门边

色泽润亮的甜瓜和装满

茴香、迷迭香和莳萝的篮子，

而那些她无法采摘或埋藏在叶子下的蔬果，

只能任其变黑、凋落。

至此，我的生活好像变得艰难而陌生，

我读到每当星星满天，寒霜暗降，

蓝松鸦歌唱时，她那难以抑制的兴奋，

蹉跎的岁月不会改变

她聪颖而不羁的心；

她知道人们总是规划着

过怎样的生活，却从不践行。

她的哭泣，她是不会告诉我的。

 

我抚摸着她的名字；

叠好信纸，起身，

倾倒信封，从里面散落出

玻璃苣、忍冬和芸香的碎屑。

 

 

 

White Night 

 

All night

I float

in the shallow ponds

while the moon wanders

burning, 

bone white, 

among the milky stems.

Once

I saw her hand reach

to touch the muskrat’s

small sleek head

and it was lovely, oh, 

I don’t want to argue anymore

about all the things

I thought I could not 

live without! Soon

the muskrat

will glide with another 

into their castle

of weeds, morning

will rise from the east

tangled and brazen, 

and before that

difficult

and beautiful

hurricane of light

I want to flow out

across the mother 

of all waters, 

I want to lose myself

on the black

and silky currents, 

yawning, 

gathering 

the tall lilies

of sleep.

 

 

白色的夜晚

　　

整晚

我都漂浮在

浅浅的池塘，

而月亮，如白色的骨头，

在乳白色的茎杆中

神采熠熠地

漫步。

一次，

我看见她伸手

去抚摸麝鼠

光滑的小脑袋。

它真可爱，啊，

我不想再去争辩

这些我认为

此生我已无法

或缺的事物！很快

这只麝鼠

会和另一只

一起躲进它们用野草搭建的

城堡，清晨

会蓬头垢面、面无愧色地

出现在东方，

在难以相容的、

美丽的

光之飓风

来临之前，

我要穿过

所有水源

浩荡地涌出。

 

我想迷失在

黑暗、柔滑的

激流中，

怀着惊奇

采集

梦境中

高大的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