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只还未睁眼的小乌鸫相继夭折后，乌鸫父母放弃了那一枚孵不出的蛋，终于飞走了。雄乌鸫情长，去也依依，下午还来窝前枝头盘旋一番。雌乌鸫情深，在衔出最后一只僵硬的雏鸟后，回窝痴情地守着那枚蛋，一如既往地孵了一晌，就消失不见了。面对丧失幼雏，这对乌鸫父母彼此相互安慰，最后两日频频同巢，颇多恩爱。面对空巢，离开前，它们在窝边上各自留连，默默地伫立了好一会。人非鸟，不知鸟之乐，人非鸟，却能读出鸟之悲。

       这次从6月7日发现这窝鸟，到6月23日两只亲鸟飞离，共录下了一百八十多段视频。这一百八十多段视频把我带进鸟的生活，见证了鸟的生生不息，生生不易。苦其苦，乐其乐，在不同生命生存的比较里，更清楚地认识了这娑婆世界，看到了生命的苦，看到了生命的弱；看到了生命的爱，看到了生命的无奈；明白了老祖宗为什么说天地不仁，也似乎有点点懂得了佛陀说的苦集灭道。

       佛教的世界里，凡俗众生因善恶业因在六道里流转轮回。这六道即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其中，地狱、畜生、饿鬼称三恶道。阿修罗、人、天称三善道。其实，在这六道里，现实生活中我们自己能体会与观察到的，只是人畜二道。其他诸道，信者则有，不信则无。这人畜二道，无论唯物唯心，都是无可争议的。这里我就借人畜二道，说说慧居万物之上的人，在娑婆世界这个大格局里的位置与生命的价值。

       鸿蒙时代，人们希望这个世界有个万能主宰，于是就有了上帝。我们有时候也称上苍，造物，等等。在不同民族这上帝还有五花八门的别名。上帝是个看不见的存在，他借万物体现自己，借人的眼睛认识世界，认识万物。而人呢，通过认识万物，认识世界来进一步认识自己。

       身有闲暇，心无聊赖。这一年多林下的日子，我有更多机会亲近自然，接触鸟兽。乌鸫来巢，我得以24小时全面观察鸟的生存与繁衍。雏鸟的生生灭灭，慈悲之上，我无法看到人畜的轮回，却看到了苍天之下，现实世界里畜的无奈，人的进取。人与畜面对生存中的劫难，苦痛，一样地本能地应对外，人凭借自己的智慧，有了更多地解脱自己苦难，求得进一步生存的办法与能力。有了智慧，人有了无限提高自己与发展自己能力的可能。人可以是一条虫，也可以是一条龙。而虫永远只能是虫。我们且把生命依靠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称作能动。依靠自己的智慧作出应对，称作慧动。作为生命一部分，人与畜在生命本能、生命过程及生存基本需要上许多地方是相通的。一样的生老病死，一样的离不开阳光、空气与水，等等。作为智慧的一部分，畜中有的高级生命，也有些智慧。但仅是经验层面，与人的智慧相比，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与动物相比，人除了血肉之躯外，还多了一条命，那就是慧命。我这里指的慧命，不完全是佛家的意思。我这里的慧命，依存于人的生命。作为个人，这慧命随人性命来去，无法独自存续。作为人类整体，这慧命绵绵不绝，且不断完善，丰富与发展。

       畜乃宿命。每个动物都有自己特定的生存密码与生长程序，在环境的适应中，或有所进化，有所改变，但基本特性是稳定的。每个动物作为食物链中一环，强与弱是注定的。每个动物生存能力都是有局限的，在生存环境巨大改变面前，这种局限是致命的。每个动物的强弱是天赋的，再强大的动物，也都有自己克服不了的局限。这就是恐龙为什么会消失，泥鳅为什么折腾不出鲨鱼，狮子老虎很威猛，一样生存得很辛苦的原因所在。天地不仁，畜道里的动物们生生灭灭，各尽其命。对于它们，按照上帝赋予的生存密码，执行完了既定的生命程序，就算尽了天职，完成了天命。

       人从万千生命中脱颖而出，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具有智慧的生命。人类发展到今天，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个世界天命的担当者，负有和谐万物，保护自然的使命。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人把智慧用在你死我活的争夺上，仅在有限的领域，如地球气候等关系世界整体生存环境上做有限的合作。人是负有天命的，人类不只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万千生命负责。

       六道之序，人的头上就是天。苍天默默，代天行道，舍人其谁。作为人类，应该特别地告诫自己。万千生命，弱于人的有很多，强于人的也很多，为什么只有人类从爬行中直立起来，顶天立地。人类必须树立起代天行道的使命感，努力为万千生命撑起一片娑婆；作为人类，应该不断地反省自己，造物赋人智慧，是让人格物致理，通明世事，识得大体，增长能力，应对天地变化，而不是让人机巧，执着自己，不惜一切发展尖端技术，进行你死我活的争斗；作为人类，应该经常提醒自己，我们用这慧命做什么，慧命是用来完善自己，觉悟自己，发展自己，慈悲众生，保护这个世界的。如果不是这样，人类就失去了自身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