²·乱世帝国第一卷之·雪海飘香

²第一章

 

乱雪袭袭，巍峨伫立的大雪山，千峰险峻，冰云萦绕，蜿蜒狭长的山道里，依稀可见有身影在山腰间缓缓蠕动。

 

周围一片白雪茫茫，方向难辨，唯有沿着山道而行，冬日渐渐西斜，再寻不到可以避风的地方，两人只怕难以熬过这一个夜晚了。

 

高山上的空气非常稀薄，风起时更迫地人无法呼吸，刺骨的寒意让他们都有些瑟瑟发抖。长途的爬涉，让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席卷而来的暴雪，又迷住了两人的眼。若有不慎，就会被狂啸的山风卷落雪山壁立的万仞深渊。

 

来时，他们本是跟着一队旅人的，只是那些人不过是普通的旅人，没有内力在身，抵挡不了这寒天雪地的刺骨冷气，又缺粮食，还在山低时就饿到不少人，就在先前的那一场突袭来的风暴里，最后三个旅人也不小心被寒风刮下了雪山，黄昏此时，只剩下从西楚那边过来的这两个少年了。

 

“小羽，小心，暴风雪要来了。”风雪里，那个白衣少年忽然说道。

 

“是，公子。”身后一身蓝色劲装身后背着一把大刀面容峻丽的少年回答道。

 

他紧紧跟在白衣少年的身后，雪滴子扑拉拉打在他刚毅的脸上，不过他却顾不上自己，只是时刻看着前面的白衣少年，决不让一丝一毫的不慎发生。

 

“前面的山路越来越陡峭了，小羽，关注你自己的脚下，不要担心我。”白衣公子又说话了，他知道身后的人，在这么危险的时刻，担心的必定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他这个公子的安危，唯好带着命令的口吻道。

 

“可是公子，你......”赵羽有些自责，公子身上穿的是一件单薄的白衣，连狐裘棉袄也给了一个快要冻僵的旅人，后来风暴忽然袭来，赵羽因来不及救那个人，还丢了公子的狐裘棉袄，公子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袍了。数日来一直忍着大雪山恶劣寒冷的天气。

 

赵羽越想越自责，就在那个刹间，最罡烈的一卷风狂啸着压顶而来！一时间两人都有些站不稳，赵羽连忙上前，扶着那一抹白色身影。

 

“公子！”

 

“我没事，”右手紧紧抓着石壁凸出的岩石，司马玉龙莞尔一笑。

 

赵羽却是心里一阵后怕，方才见玉龙一个趔趄，差点滑下去，尽管寒风扑面，赵羽已是担心地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有惊无险，赵羽也不在乎那么多儒节了，一只手，一直扶着司马玉龙，另一只手，扶着戈壁，缓缓而行。

 

风终于在半刻狂啸后离去，纷扬半天的雪也缓缓温柔，视线重新清晰起来。然而天边冬日，转瞬已经沉落，只剩漫天的白雪。

 

“木慕崖大雪山果真是飞鸟难至，到了半山腰，那些旅人便都落了下去，母后是怎么到达北阙的呢？”司马玉龙心里蓦地一沉，那些人恐怕比他们这两个天山派的高手还要厉害许多吧？他边沉思着，也牵紧了赵羽的手，迈着艰难的步伐继续蠕动着前进。

 

夜幕时分，四野寂寒，他们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所在，于是停下来歇息了。

 

外头纷纷扬扬下起了大朵大朵地雪花，打在崖壁上，雪片儿卷了进来，落在身上。扑面寒风里也夹带了细碎的冰凉。赵羽终于有机会将手里的紫貂裘拿出，裹在了司马玉龙身上，才刚停歇片刻的那一场风暴，卷走了最后一个旅人，赵羽手快，人未救着，却扯下了那人身上的紫貂裘。

 

那百岁老貂的裘色华美柔顺，绒密暖和，裹在身上，便有一股暖意涌来。

 

“公子，感觉好点了没有。”赵羽在给司马玉龙披上紫貂裘的时候，透过他身上单薄的白衫碰触到他被风雪吹地冰冷的皮肤，再看向自家公子，依然英俊华美的容貌却掩饰不住，有些苍白的肤色，语中不免忧切。

 

“我没事，我还可以用无相神功暖和身体，小羽，你也受了伤，不宜运功，这件紫貂裘，还是你穿着吧！”一边说着，司马玉龙已经把紫貂裘脱了下来。

 

“公子不可，要不是赵羽公子的雪狐轻裘也不会丢，公子是西楚的国君，又怎可以耗费自身真气来御寒呢！”赵羽连忙退开了几步，执意道。

 

“小羽！”

 

“公子！”

 

寒风刮了进来，卷动着司马玉龙单薄的白衫，他身体一凉，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赵羽见此，忙俯身跪在地上，“北阙天寒地冻，千里冰封，而公子身上只有一件白衫，小羽不希望公子还未到北阙就受了寒，还望公子多爱惜自己的身体，莫让太后，与天下百姓担心。”

 

赵羽如是低头说着，直到他感觉空气中的冷气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是司马玉龙挥动了手中裘衣，已经将紫貂裘重新穿上。赵羽才起身。

 

“公子，我去拣木柴。”赵羽向外走了出去，仔细在雪地上寻着，挑挑拣拣，拣了些枯枝回来，准备生火。

 

崖角避风处，司马玉龙练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划着，缓缓划了一个圈，然后停了一下，再在圆心处点了一下。风雪卷了进来，扑到脸上。他闭着眼睛，在点下去的刹那有些微的颤抖。

 

是那里了吧？......但愿能见着母后。

 

“啪！”手下的枯枝蓦然折断，司马玉龙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幽幽如墨，脑中不禁再次浮现十五年前母后跳崖的那天，那一袭明黄色凤衣，千金华贵，如同绚丽流星一样、从眼前直坠下去，越来越远——

 

一个月前，他们还在西楚江南的蘭水城，蘭水县令—蘭月楼，曾告知蘭水城来过一个容貌怡丽极似画中人的妇人，妇人身边还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那少年郎称那妇人为娘亲，一日城内忽然来了一队衣着古怪的人，脚踏皮靴，身着虎袍，数日后那些人走了，那少年带着妇人，也不知去向。听说，是要去‘北阙’。

 

[北阙，世人只道是传说之地，位于地之极地，不在四海之内，无有四时之分，古书无所记载，只有说书人，和茶楼酒肆里闲暇时，自凡人口中流传出来的一个地方而已。唯今，尚无一人能通其道，寻阙门]

 

——《安西·陌野经》上那一段话，寥寥数十个字，没有任何对北阙风土的描绘，甚至不知那里是否凶险已及，却被民间之人勾勒成一处世外仙境，成为了不知多少人向往的地方，尽管那是一个比蓬莱仙山，更烟波渺茫，难以找寻的地方，可是因为母后极有可能是去了那里，他还是不做犹豫地就过来了。

 

——走了一个月了，还未到达传说的北阙，竟不知是否真的有那个地方存在，《安西·陌野经》中只是略微提到它的方位，在云中大陆西北，越过木慕崖大雪山，再走过一条狭长小道，既可到达。

 

“哒-哒-哒”，风中传来火石碰撞的声音。

 

风太大，火苗还未燃起就灭在了风里，赵羽也不气馁，搬来了几块大石头。

 

“嘶！”

 

过了好一会儿，火堆燃烧起来，赵羽就着火，和剩下的白米，在冰天雪地里，开始做饭。这一路下来，一群旅人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身边若无赵羽这样时刻关心自己的人在，这样的雪地里，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司马玉龙想着，心里不由得也暖和了起来。

 

狂风又刮了过来，司马玉龙将身子尽量后仰、贴着雪窟，避开那如刀子般割着脸的风雪。他拉紧了身上的紫貂裘，不让雪冰冻他的身体。仿佛有些乏了，他闭着眼睛、听耳畔风雪的狂啸声瞬忽来去，感觉因为长时间的跋涉、脚上仿佛有刀子在割。

 

“公子，快点趁热吃了吧，夜里风大。”雪窟外，赵羽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羽，辛苦你了。”司马玉龙接过陶碗，赵羽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了，才拿过碗，转身给自己盛了一碗。

 

吃过热饭，热汤，两人也不再那么冷了，夜阑寒意浓，两人围着小火堆，想着明日后的路途，赵羽一根一根往火堆里添着枯枝，目光有意无意地向自家公子望去，司马玉龙转眸看他一眼，温润一笑，没说什么。赵羽慢慢移回目光，凝视着两人中间的那个小火堆，火光倒映在他深邃眼中，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山风蓦地剧烈起来，呜——呼——，雪花飞落，融进了火苗。脸上有刺痛的感觉，狂啸的风雪仿佛刀子割开赵羽的脸。

 

“小羽，如果木慕崖雪山外还是雪山，传说中的北阙并不存在，母后她，会在哪里呢？”缓缓的，伸出手去，拿过一根枯枝，“啪”的一声拗成两段，轻轻投入火堆之中。司马玉龙有些出神地问道。

 

火焰慢慢吞食了枯枝，看去又旺盛了一些。赵羽忽有所感，向他看去，只见公子不知何时站起了身，默默地望着他。

 

“公子，”似乎觉察到了公子眼里的伤痛，赵羽忙起身，走到他身侧，宽慰道，“公子莫担心，太后一定会找到的，赵羽的命是公子的，公子在何方赵羽就在何方。赵羽此生，无论何时何永远跟随公子左右。”

 

顿了顿，“夜深了，公子还是早点休息吧。”

 

司马玉龙收回望向瑶瑶天际的目光，重新锁视面前的火堆，过了一会才开口：“小羽，你说的我相信，你也累了一整天睡吧。我想再想一下明日的路要怎么走。”

 

“公子，小羽不累，公子您是真龙天子，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司马玉龙默默无语，半晌之后，唇齿微启，声音生涩，“天下初定，民生也待改进，西楚皇朝和各地方官府也需要整顿，母后也尚未找到，我身为国主，却眼见着守着这样的天下，又如何能安睡？”

 

赵羽一皱眉，他怎么会不知道，公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怕这一年来为了国事，公子他几乎没怎么睡好过吧！

 

可身为忠义侯，从小一直陪在国主身边的人，他却只能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他，而无法分担他心里的痛，想到这里，赵羽的心痛若刀割。

 

司马玉龙眼中倒映着身前燃烧的火焰，一闪一闪，缓缓道：“只要我合上眼睛，就会想起母后为我跳崖和无辜战死的那些将军，就会想到如今我还未能够铲除屠龙会，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

 

赵羽不言，静静地锁视着司马玉龙，微弱火光旁的那个白衣年轻君主，此刻身影看去仿佛有些孤单，却又那么倔强。

 

从十五年前的那场宫变，到而今的步步危机，处处险情。就算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赵羽也无半点要离开他的意思，——对于这位年轻的国主，赵羽早已经生死相护了。虽然前路漫漫，险阻重重，但是这个年轻的国主，从未不管，肩上的担子，对于这样心怀天下，温润如玉的国主，就算于某一天，他注定要为他付出生命，自己也会毫无怨言地绝然就死。

 

狂啸着的风将雪从外面卷进来，仿佛要将浅浅雪窟里两人冰冻。司马玉龙没有说话，雪地里除了风声，只有枯枝哔哔剥剥的燃烧声。

 

“啪”，一声脆响，在幽深的夜里轻轻回荡开去。司马玉龙把手中的枯枝再次拗断，然后慢慢投入火堆之中。

 

“或许明日就能到北阙，再过多久，我们就能见着太后了。”寂静中，赵羽打破了沉默，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紫貂裘，衬了底下白衣胜雪的长衫，越发映得雍容华贵俊雅出尘的国主，目光几度变幻。

最后，仿佛不再想他沉溺在目前这样伤痛的状态，赵羽还是说了一句，“公子，早点歇息吧？”

 

“啪”司马玉龙又拗断了一根树枝，然后缓缓放到火堆里，静静地道，“今晚风雪这么大，明日只怕山路更难行了，这一个多月来，多亏你一直在我身边，你我虽为君臣，但是，小羽，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不管我是不是西楚的国主。”顿了顿，司马玉龙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苦涩温柔，暖暖地道，“小羽，你可明白我地意思？夜深了，睡吧！”

 

山上风雪欲急，呼啸着掠过山洞，那堆小小的火苗跳动的火焰照在他们二人身上，朦胧了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