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散文）

文/墨尚江南

在江南，总能看到一株一排的香樟树，一年四季葱郁茂盛。它们散落于亭台院落间，或者排列于马路两旁。也有的在山间或旷野的某处安营扎寨。。。它们就像江南人嫩绿的梦，断断续续、恬淡、温馨；像某女子撑着的伞，袅袅娜娜、浪漫、飘逸；像春池里的荷，碧色擎天、柔情透水；像似醉非醉的云朵，跌宕起伏、洒脱自然。。。

南方人偏爱香樟树，不仅因为她具有优雅而靓丽的外表，可以妆点江山；它体内散发着的一股清香味，可以净化空气，驱除虫害；也不仅因为香樟的枝枝叶叶，花花果果都具有一定的生活实用价值。更重要的是它坚韧、恒久、阳光向上的个性和品质，如格桑花一般，在人们的心底散发某种信仰的力量。

记得看过一部电视连续剧《香樟树》，内容是：三个女孩（芳芳、陶妮、小杉）大学时就在香樟树下结拜了金兰姊妹。并约定在十年后的四月二十八日，同在香樟树下过三十岁生日。而后她们各自为了生活遭遇了不同的人生命运。最终的结局是小衫癌症而亡，芳芳进了监狱。但是为了这个约定，芳芳努力改造自己。她良好的表现，终于得到监狱长的认可，争取到了这一天的假期。而小衫终于没能熬过生死关，留下最大的遗憾。根据这跌宕起伏的剧情，以及剧情选择用香樟树作结义的背景，无不证明香樟树在人们的心中的位置。它代表着纯净、真诚、坚毅、恒久、也代表了希望、和谐、祝福与等候。

有人说，在江南的某个地方，只要谁家生了女孩，门前就会栽上一颗香樟树。寓意这女孩长命百岁，永葆青春。另一种解释说是女孩长大就需要嫁人，但在娘的心里，女孩永远是自己的人，自己的根。看到那颗香樟树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可见江南人，对香樟树的喜爱形同爱着自己的生命那般深入骨髓。因此香樟树很少被砍伐。江南的很多地方都有百年香樟。而电视剧《香樟树》以香樟树作为女子义结金兰的见证，是不是与这一民间风俗有关联呢？我不得而知。

传说中的曼珠沙华，娇色如火，千姿百态，勾魂摄魄。只是轮回千年，花叶终不得相见。有人称之为彼岸花。初始听到此花，未免顿生遗憾，那该是一种怎样的两两相望啊？而站立在南方小城的香樟树，虽没有曼珠沙华的妖艳，也没有曼珠沙华具有的神话色彩，却能持之以恒地把最普通平凡的自己，活得诗意而浪漫。

它用自己的毅力，恰好地卡住时间差，用春天的色泽保留初心，以温柔的静候，打破万物宿命之中的生死轮回的规则。当寒冬悄然而至，万木萧萧而落，香樟树，依然是绿意盎然的保持良好的生命状态，来抵抗一切消耗生命的变数。

它懂得自己必须用一种持久的力量，以及美好的寄望，来暖开寒流与冰雪，只待来年的枝头看到另一片与自己相同的叶子跃上枝头，才肯放下已被岁月磨出火焰的心，依依不舍地飘向虚无。与曼珠沙华相比，它是多么幸运而圆满？但在我的内心，它依然是在圆满中制造了另一种极其诗意的遗憾。

其实无论一个生命在此生多么雍容华贵、潇洒、浪漫，或者多么具有别的生命无可企及的优越感，但在生与死的定数里，都无可避免的最终走向遗憾。向生而死，向死而生，永远是生命不变的规则。所有的生命无不在轮回之中。而香樟树不同于别的生命之处，在于它能够在脱胎换骨之前，看到另一片和自己相同的叶子，用另一种风姿，摇曳在枝头，然后才像枫叶一样握紧手心里用尽此生修炼的焰火，悄无声息的飘向虚无。就像一个母亲，需要看到酷似自己的那个孩子，能够自理生活，才肯放下一切，安然老去。这算是人间风物之中，甚至是整个人世间所有的生命之中，最知性、最幸运的一种生命体了。另一个角度来看，香樟树这种极富有思想情感的等待、坚持，才让它的此生发出与同类生物不一样的光彩，也是其它生命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种存在。

“樛枝平地虬龙走，高干半空风雨寒。春来片片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滩”宋代诗人舒岳祥的这首《香樟树》，可谓赋予樟树鲜活的情感与生命力。既突出樟树的坚韧不拔、敢于凌空高歌的个性，又写出了樟树的生活处境，以及这种环境下修成的不朽的灵魂。其实诗人颇像借物喻人或者借物喻己，颇有“微斯人，吾谁与归”的感慨。读来心里不免有某种遗憾无法释然。

其实现实生活中，许多人都有香樟树这样的个性与品质，为了生活，不畏坎坷，不惧艰难，尽力发放自己的光和热。从不求别人的关注、理解，更无须别人的同情与赞美。默默地追逐，默默地跋涉，默默地坚持。默默地向最高理想靠近。

香樟树，是万千风物之中一个特殊的生命，也是万千劳动者的精神象征。是中华民族的文明标本，也是绿色生态之中出类拔萃的风景。

（此文已发表在省级刊《黄河文艺》2018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