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带着乌孙使者回到大汉,见到了刘彻,乌孙使者献出了乌孙天马,刘彻最大的嗜好就是爱马,看到如此精良的乌孙天马,大喜过望,对于张骞这次与乌孙结盟没有成功的事儿,也不予计较,并且刘彻认为张骞是天生的使者,于是任命张骞为大行令,专门负责接待各国使者和宾客。
而跟随张骞来到大汉的乌孙使者,亲眼见证了大汉的实力,他们眼中的长安城,街市繁华,行人如织,房屋鳞次栉比,军队兵强马壮,其实力远胜于匈奴。曾经,汉朝打得匈奴发出的哀鸣声,他们在乌孙有所耳闻,今日亲眼目睹,个个惊叹不已,汉帝国果真是声望日隆。
这时,张骞派出的副使陆续回到长安,带回了很多国家的使者。西域诸国眼见为实,心仪大汉王朝的威仪,争相摆脱匈奴的控制,愿意和汉朝友好往来,中西之间的交通正式开启。西域的名马,银器、毛织品等也源源不断传到汉地,西域各国纷纷遣使来汉,开始了政治经济方面的广泛交流,西方的音乐,舞蹈、绘画、雕塑、杂技等等纷纷进入中原,包括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多带回的大家熟知的葡萄,胡萝卜,石榴等瓜果蔬菜得到普及,以及骆驼,狮子,鸵鸟等物种,也陆续沿着河西走廊来到了汉地。
乌孙派使者到了大汉的消息,传入了伊稚斜的耳朵里,伊稚斜心想:“匈奴暂时打不过大汉,难道还打不过乌孙?以匈奴的实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乌孙在他们手上,依旧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自以为是的乌孙王猎骄靡,翅膀再硬,也逃不过匈奴人的手心。”
于是,伊稚斜放出豪言,要让匈奴的铁骑踏平乌孙。猎骄靡一听,此时正逢乌孙内乱,儿孙之间不睦,纷争不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在恰逢乌孙使者从汉朝归来,好好的夸奖了一番大汉的国富民强景象,这让乌孙王猎骄靡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同意汉乌结盟,同时向大汉提亲,表达了共同打击匈奴的愿望。
早前,匈奴人惨败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传到乌孙王猎骄靡的耳朵里,令他感慨万千,想着大漠草原上,想来都是匈奴人响彻天际的马蹄声,如今他们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让他不禁对汉朝产生莫名的崇敬。只是还念旧恩,还对大汉有太多的未知等等各种因素混合一起,所以才在张骞到来时没有一次答应,如今一切准备好了,与大汉结盟也就水到渠成了。
猎骄靡的这个措施,的确打得伊稚斜触不及防,如果有了大汉的协助,他还真的不能太岁头上动土,起码这一刻,是不能动乌孙的。伊稚斜咽回那口气,心想:“缓缓吧,再凶猛的王朝,无论怎样的天生强人,都需要缓气的时刻。”
伊稚斜日渐老去,才明白军臣单于当年的无奈,不是军臣单于不行,也不是大匈奴没落,而是汉朝一天一天走向了强大,实力崛起。除了皇帝刘彻文治武功,还涌现出一个个帝国将星,从张骞开始,大匈奴经历了卫青和霍去病的连番打击,真的有点日落西山之感。曾经,伊稚斜以为,匈奴内忧外患,他伊稚斜才是能够撑得起天的人,现在看来,自己也真是心有余而余而不足了,这大匈奴人的天,像是被捅了个大窟窿。
而远在汉地的刘彻,收到了乌孙王猎骄靡赠予汉朝千匹天马作为聘礼,还有众多难得一见的丰厚礼物,要与汉朝和亲,希望能够娶到汉朝公主。对此,汉武帝迅速做出响应,答应了猎骄靡的和亲请求,决定选派皇族女子前去乌孙和亲,他的心里,早就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亲侄孙女,江都王刘建的女儿。
雨水之后,花园里的花儿都在忙着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一簇簇散发着勃勃生机。
细君公主犹如三月初始的桃花,她眉如远黛,眸如秋水,步摇展翅,环佩叮咚响着,好一副清新婉约的画面。
刘彻看着刘细君,想着到了今天,细君终于派上了用场。不过,这一次让细君去和亲,刘彻有着别样的难受,或许是血脉相连,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的,算起来,猎骄靡已经六十多岁了,细君还是如花一样的年纪。
刘彻咳嗽两声,细君公主不言不语,静默的站在一旁,刘彻打发了所有人,只剩他们祖孙两个,相信他的决定,早已有人传达给细君了,他来,就是要亲自和细君道个别。
刘彻说:“细君,你从小在宫中教养,应该明白叔祖父的用意,别怪叔祖父心狠,你是个心思缜密的姑娘,叔祖父相信你会完成重托,不负厚望,此次去乌孙,一行万里,要多加保重,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要添置的,尽管说,叔祖父定当给你准备妥当。”
细君公主轻轻的说:“我没什么要求,就是我不舍得离开家乡,作为一个大汉公主,我是没有选择的自由的,连百姓都不如,百姓还能立足于汉地,而我却不能够。”细君公主想到自己的遭遇,不自觉的情绪低落,连连哀叹。
刘彻心想,必须对这细君公主说几句狠话,否则她这么牵念下去,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刘彻说:“你是公主,你更是政权的棋子,你的双脚离开了汉地,而那些立足于汉地的老百姓,都会记得你,你是为了我大汉,为了我大汉百姓,而做出的牺牲,身为公主,这也是你的骄傲,正是因为你的付出,我大汉臣民的双脚才能立于汉地,更加稳固。只要我们的双脚站稳了,我们才能国富民强,威仪四海,这也是你身为大汉公主的责任。”
细君公主说:“棋子,棋子,叔祖父是看谁都像棋子,好吧,我知道了,我会步步小心,步步走好,不能让自己变成弃子,辜负了叔祖父的一片心。”
刘彻说:“你要时刻记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姻缘,是大汉与乌孙要建立姻亲之邦,不过,你尽管放心,乌孙王已经答应,在乌孙回给你建造与我大汉一样的宫殿,你的陪嫁,更是超越我大汉所有的公主,新旧奴仆,叔父也都派人给你备了众多,文臣武将皆有,让你遇事有个商量,也是对你的保护。”
细君公主听了,知道多说无益,这个皇帝叔祖父,对她也算是尽了心了,别说自己是个侄孙女,就算是个女儿,一旦他做了决定,恐怕也是更改不了的。何况,叔父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抛除所有对汉地的无限依恋,若是真能为大汉做些事儿,能够于百姓有益,也是自觉自愿的事儿。
细君公主点头称‘诺’,她的泪光点点,一如此时的长安城,家家点灯,万家灯火通明。愿此一去,不负故土,万水千山之隔,最是荣耀之路。
海东青纯白色,玉爪,是海东青中最珍贵的品种,是挛鞮美宇精心驯养的小宠物,叫‘爪爪’。在挛鞮美宇心里,谁要是不听话,不服从她,就让‘爪爪’去抓他挠他吃他肉喝他血,哪怕是大单于祖父,挛鞮美宇也敢这么做,她适性任情,骄横无忌,像草原上一只疯狂的小狼,伊稚斜单于喜欢极了,很多时候,就称呼她为‘可爱的小狼儿’,非常宠爱,让挛鞮美宇为所欲为。
‘爪爪’像脱弓而出的利剑,直上云天,一旦发现猎物,就俯冲下去,像离弦之箭,锐不可当。‘爪爪’力气之大,可力敌千钧,速度之快,疾如雷电。挛鞮美宇昂首注视,跃跃欲飞,看在伊稚斜单于眼里,尽显笑意。
草原上,挛鞮美宇自由自在,伊稚斜单于从来不约束于他,相较于对挛鞮萍野的严酷训教,挛鞮美宇简直就是出窝的狼崽,悠然自得,随心所欲。
一身胡服的挛鞮萍野,已经出落成少女了,再也不是那个站在母妃床榻边,惊慌失措的看着母妃生育这个行事无忌的小妹妹了。从挛鞮美宇降生以来,任她自己野蛮生长,伊稚斜单于就放养她,挛鞮萍野不解的问:“祖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训练美宇?她不是比我更合适吗?”
伊稚斜说:“那孩子是比你合适,她天生就比你毒,你看她那眼神,如开过刃的刀一样,至今都没有一个笑脸,萍野啊,训练你那么久,你的眼睛里还是水汪汪的,别说刀了,连把锋利的匕首都不如。”
伊稚斜说着,想着,想到挛鞮美宇出生时,大萨满的那些话,不禁在心底喃喃自语说:“这孩子天生命毒,生她的时候大萨满就说过,她的降临,以后将不会有弟弟妹妹,她必是我最小的孙女儿。现在看来,是应验的,她都长成一个大孩子了,纵然太子乌维有那么多美妾,却再没有一儿半女来,且这孩子天生和谁都不亲,萍野那孩子,比她大多岁,待她百般好,从她小就带着她,她却从来不和萍野亲近,还有我这个大单于祖父,她的太子阿爹,她也从来不放在眼里,说叫她‘小狼儿’,她比狼都凶猛,真是挛鞮氏的克星。不过,挛鞮氏那么多孩子中,只有‘小狼儿’最像我,可惜她是个女孩子,有股狠劲儿,从小萍野就被训练,但是,无论怎么训练,萍野心中始终有一个不忍,而美宇不一样,天生我大匈奴人的傲气,这股霸蛮与生俱来,根本不用训练她,她具有一切本能。”
挛鞮美宇自己野,她还特别喜欢没有经过驯服的野马,野马性情刚烈,这是她的所爱。
未经驯化的野马会咬人,挛鞮美宇第一步就是打掉它的威风,小小的人儿在马背上,呼喊着:“打,就是驯马的硬道理,如果马被打死了,那这匹野马留着也没有用;如果活着,那必成为上等好马,优质野马,不但急速前行的工具,还是进攻的武器,可以说‘放马去咬你’。”挛鞮美宇越想越得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陷入狼群包围,她跳下马来,拍着马屁股让马离去。
伊稚斜单于和挛鞮萍野看着马儿独自归来,不停的打着响鼻,像是通风报信,立即前去看,毕竟挛鞮美宇此时,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再怎么野,再怎么狂,力气总是有限的。
眼前的一幕,别说挛鞮萍野了,连久经沙场,阅人无数的伊稚斜单于都震惊了,他吓得魂飞魄散,伊稚斜单于这一辈子,也就有这一次真正刻骨铭心般的心惊肉跳。
伊稚斜单于和挛鞮萍野看见的,是狼群的胆怯,在头狼的带领下撤退了,而一脸是血的挛鞮美宇,直愣愣的坐在那里,像是一个风吹不倒的小山包。
冲进狼群的挛鞮美宇,不但没被狼咬伤,她那份心气上来,还咬了那头狼一口,都咬出血来了。
挛鞮美宇抿了一口唇齿上的血迹,说:“我咬了那头狼,它伤疤好了就忘了痛了,头狼若是咬了我,我会彻底铭记身上的疤痕。我的牙齿不如头狼的锋利,我的银刀可以,会刺穿它的喉咙。”挛鞮美宇说完,倒在了地上。
伊稚斜单于和挛鞮萍野凑上前去看她,她指着他们说:“我累了,要一个人静静,你们不要打扰我。”伊稚斜单于听后,招呼着挛鞮萍野理都没理她,转身走开了。
伊稚斜单于对挛鞮美宇放养久了,也习惯了,再说看她和狼群打成这样,也想着,这孩子命大了,总觉得她只要在草原上,无论发生多大事,她也死不了,天塌下来都能当草垫子的孩子。
如青青草一样的女孩,带着青草的气息,匍匐在草尖之上,做着美丽的梦。梦,就在咫尺,只要不醒来,天涯永远是天涯。
风吹绿浪,散发着阵阵青草香。
放羊的孩子看着羊儿们吃草,它们愉快顽皮,东窜西跳的。
转眼之间,张骞与兰棠宝儿的孙子,已经长成了懵懂少年。少年眉清目秀,有霜姿瘦雪之感,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羊儿安安静静的吃草。
和狼群的一番争斗之后,让挛鞮美宇彻底的累坏了,她躺在草原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饥饿极了。饥肠辘辘的挛鞮美宇,她的眼睛里冒出的全是羊,肥美的羊,抓羊,她可是最擅长。
夜风习习,篝火正旺。
挛鞮美宇手里拿着银刀,从烤好的全羊身上,‘噌’的一声割下一大块肉,塞进了嘴里,把嘴塞得鼓囊囊的,像一只饿坏了的小狼。突然,从挛鞮美宇身后窜出一个人,抢了挛鞮美宇手里新割下来的的一块好肉,立即塞进嘴巴。挛鞮美宇反应敏捷,按住那个人便要从他嘴巴里抠出来,两个人顿时扭成一团,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挛鞮美宇第一次见到力气比她还大,敢和她正面交锋的人。突然,挛鞮美宇嗷嗷直叫的松了手,原来他会咬人。
挛鞮美宇顿时气得脸都鼓了起来,她是敢咬狼的人,没想到有人敢咬她,让她率先松了手,瞪着大眼睛盯着那少年,少年回目看挛鞮美宇时,顿时羞红了脸,他一怕羞,挛鞮美宇笑了起来,刚笑着,挛鞮美宇连忙摸摸自己的脸,不由自主的想到:“啊,原来自己会笑了,大单于祖父一直说自己的笑容被太阳神诅咒了,不会笑了。”
挛鞮美宇又哈哈的大笑了一阵,像是一次过足了瘾,看在少年眼里,真是像个傻子一样。事实上,少年早已发觉挛鞮美宇偷了他的羊,他故意等着她烤好,自己也要分享,因为自己身上有汉人的血液,汉人有罪,所以,他是不允许吃肉的。可是,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讲,肉是有多大的诱惑与渴望,于是,他使出了小心机,借挛鞮美宇的手,来满足自己的食欲。
挛鞮美宇像是看透了少年的心思,心想:“这个狡猾的家伙,一定是看着自己抓羊,忙活完了才故意找茬,不过是也想吃肉,谁能和这肥美的羊肉过不去呢?”
于是,挛鞮美宇没再理他,自己切割一只羊腿,就啃了起来。谁知,挛鞮美宇的羊腿刚到嘴巴,又被那少年抢了过去,说:“你抓了我的羊,烤熟了,就应该送给我来吃。”挛鞮美宇想着,算是有点道理吧,看来不一起吃,她也是吃不成了,默默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只顾埋头吃肉,谁也没搭理谁,直到都吃饱了,砸吧砸吧嘴,挛鞮美宇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了她一眼,挛鞮美宇的大眼睛像是要把那个少年装进去,少年说:“兰瑭瑭。”少年的话音一落,挛鞮美宇的小脑袋开始转动,她心里想着:“兰瑭瑭,兰瑭瑭,这名字仿佛不陌生?兰氏是贵族,可没见过像奴隶一样活着的兰氏。”挛鞮美宇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只听兰瑭瑭说:“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张猛,是汉名,兰氏是祖母的姓氏,汉名是跟随父亲的。”挛鞮美宇‘哦’了一声,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有听到大单于祖父和父亲说过,只是具体想不起来了。
挛鞮美宇说:“没事的,我的母妃也来自兰氏,细算起来我们应该是亲戚的,以后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天天请你吃烤全羊,早晚有一天,咱俩把你放的这群羊全吃掉,一只也不剩。”
兰瑭瑭说:“那可不行,今天的事儿,我都惹了麻烦了。”
挛鞮美宇说:“你别装了,你才不会有麻烦?你都计划好了,这羊还不是我挛鞮美宇偷的宰的烤的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挛鞮美宇说的是实话,她对兰瑭瑭没什么认识,但是兰瑭瑭一定认识她,她几乎走到哪里都爱烤羊,无论谁的羊群,只要遇见挛鞮美宇,都要烤上一只来尝尝味道。只是,这一次的羊,是最美味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挛鞮美宇不但是草原上最骄横的美宇居次 ,还是最爱烤羊吃羊的女孩,虽然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却让牧羊人防不胜防,对她是惹不起也躲不起,只得任她顺意而为。
挛鞮美宇接着说:“你说我是叫你兰瑭瑭还是张猛呢?”不等兰瑭瑭回答,挛鞮美宇又自己嘀咕着说:“在草原上,我叫你兰瑭瑭好了,要是有一天,你回汉地了,我就叫你张猛。”
兰瑭瑭说:“等我回汉地了,你去哪儿叫?我又听不见。”
挛鞮美宇说:“我可以跟着你回汉地啊。”挛鞮美宇脱口而出的话,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怪自己净是胡说八道,汉匈之间,是互相难以宽恕的仇人,她是大匈奴的美宇居次,怎么可能去汉地?这话要让大单于祖父听见了,肯定又说她是白眼狼。兰瑭瑭看挛鞮美宇年纪还小,小孩子的话,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挛鞮美宇继续说:“那我就叫你瑭瑭哥哥了,你以后只要跟着我,做我挛鞮美宇的哥哥,保证你一直有肉吃,草原上的羊儿都跑不掉了。”挛鞮美宇说着,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股兴奋劲儿,话多又手舞足蹈。
这时,传来另一个少年的声音,说:“一个牧羊童,还能有资格吃烤全羊?能有羊杂吃就不错了,这个家伙,不是经常帮她的娘亲捡拾草原上不要的死羊来吃?他的娘亲,本来就是须卜家不承认的私生子,他的阿爹是个汉人,他们是草原上最讨厌最低贱的人,美宇,以后你不要理他了。”
说话的是呼衍凉行,与挛鞮美宇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挛鞮美宇从记事起都讨厌他,随着一天天长大,更是讨厌他,挛鞮美宇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见呼衍凉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触不及防的砸向兰瑭瑭,正中兰瑭瑭的头部,他的头上顿时破皮流血。不等兰瑭瑭出手反击,谁知挛鞮美宇动作那么快,小小的身体直接砸向呼衍凉行,把他摁倒把他的脸压在小草坑中,若不是太子乌维来得及时,呼衍凉行差点被挛鞮美宇活活闷死。
与此同时,匆匆赶来的须卜月亮和舞儿,和太子乌维打过招呼之后,也急忙护着受了伤的兰瑭瑭离开了,挛鞮美宇脖子伸得好长,一直看着他们离开。
乌维训教挛鞮美宇说:“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能这么对待呼衍凉行,他是你的异姓哥哥,也是你的小伙伴,你始终是一个女孩子,不要没事就打架。”
挛鞮美宇说:“不需要他来做伙伴,看着他的样子,就是欠揍。”挛鞮美宇说完,一溜烟儿的跑开了,留下身后的阿爹,还在那里安慰哭泣的呼衍凉行。在风里奔跑的挛鞮美宇,觉得一切都好愉快,在风中,又传出她银铃般的笑声。
大雁成群结队的飞过。
从小就听到祖父讲述,梦中是如此哀痛早逝的大伯父,才打算把王位交给了军须哥哥,而父亲大禄的不满,让乌孙陷入极度的不团结之中,在事实上形成分裂。看着父亲和堂兄斗得不可开交,对翁归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夹在中间,他实在是透不过气来了,趁着乌孙迎亲使团前来汉地,他便带着自己的亲信库宁一起来到汉朝,借此也好散一散心,放松一下。
繁华的长安城,行人来来往往,翁归和库宁一起,在行人中穿梭,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城外。城外的林园之中,有三个少女蹲在地上,她们分别穿着千草色,藤色和桔梗色汉服,蹲在那里窃窃私语。
出于好奇,翁归让库宁牵马远立,自己靠近听听,翁归幼时就喜欢汉学,他的汉语并不差。只听那位身着千草色汉服的少女说:“如果树上有毛毛虫,那树下最适合养花儿,什么花儿都可以,有花儿就会有蝴蝶,然后又有小鸟,小鸟最爱吃虫子。但是蚯蚓不爬树,蚯蚓是钻洞的,把土变松了,就有了蜗牛,蜗牛上树了,虫子就少了,好奇妙吧?”才听这么一句,翁归就有点懵了,他都不知道这位少女脑子里都藏的什么,难道汉地的少女都是这么神奇的模样,可是看起来另外两位少女是正常的,她们俩一边拼命的摇着头,一边说:“哎呀我的公主,听不懂你都在说什么?”翁归一听,这是公主?却不知是哪位公主,看她的年纪,应该不是和亲公主,看上去还没有到及笄之年。
苦楝树的花香,四处弥漫,它们多生于路旁、坡脚,甚至石头缝中,耐寒耐旱耐贫瘠,顽强而旺实。
千草色少女说:“我要把自己长成一棵苦楝树,坚强的对抗这世界的一切,也挺有趣的。”
藤色少女说:“这苦楝树可不能与解忧公主相比,我们解忧公主的能耐可比它大多了,扔到哪儿都能活出一百种花样来。”翁归一听,‘解忧’,这名字不错,还挺好听的,原来这位千草色少女,就是解忧公主,听那两位说话的口气,像是她的侍女。
解忧公主说:“你这个冯嫽,就你嘴巴会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讽刺我呢,别忘了,你可是和我一体的,我倒霉还不是你也要跟着倒霉,为了你和张一一,我也得坚强不是?我要不坚强,谁会替我坚强?”听到这儿,翁归总算是对上号了,藤色少女叫冯嫽,那位桔梗色少女叫张一一,是一个公主和两个侍女的故事,听起来她说话的口气有些伤感。
张一一说:“公主说的好,我们都要这么活着,积极向上。”
冯嫽说:“就一一这张嘴巴,才是标准的马屁精。”
解忧公主说:“带着一一这个小马屁精也不错,谁不爱听好听话呢?哎,不知道是什么鸟,整天叽叽喳喳,霸占整个树梢,上蹿下跳的,烦死人了。”
张一一说:“万一是报喜的呢?”
冯嫽说:“不管是报什么的,我们都要自在逍遥,天不怕地不怕,我们仨一起,就是老大。”
解忧公主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称老大。”
冯嫽说:“老大是你,你是老大,这行了吧?”三个女孩有说有笑,叽叽喳喳,她们就像这林间的鸟儿一样,翁归痴痴的望着她们。
解忧公主又说:“自从祖父参与‘七国之乱’,兵败身亡,成为家族的罪人,我们的家人,就长期生活在猜忌和排斥当中,这日子过得真是艰难,好在身边有你们俩,对我这么好,不离不弃,也没有去选别的主子,跟着我们也没什么前途。”解忧公主话音一落,冯嫽和张一一就异口同声的说:“必须的跟着我们解忧公主,永远跟着。”解忧公主望着她们,非常感动,她对他们俩,明为主仆,实际上亲如姐妹。
解忧公主继续说:“无论是怎样的成长血泪史,我都要在我的性格里,生成珍珠翡翠玉石玛瑙串似的珍贵,阳光面对。”翁归听着,想着自身,也许解忧公主经历过的,正是自己所处乌孙的那种不和谐的环境,他多么希望平息,否则无论谁胜谁负,恐怕败落的哪一方,都将成为解忧公主祖父的下场。想到这儿,再想想解忧公主的话,翁归不住的点头,对这位蛮有见地的解忧公主极为赞赏,再看她的模样,容貌秀丽,身形玉立,言谈之中虽然经历坎坷,却看不出过多的忧郁,让他情不自禁的笑着拍手鼓掌。
突然,张一一过来,冲上去就猛推了翁归一把,说:“一个大男人,偷听小女生讲话,鬼鬼祟祟,要做什么?别忘了,我们可是三个人,我们解忧公主和冯嫽姐姐都会功夫的,小心把你捉起来,送到官府去。”比起解忧公主和冯嫽来,张一一年纪更小些,她话里话外都有些依仗人势。但是,就张一一那把子力气,她尽管卯足了劲儿,也没有使翁归动一下,并且还招来了库宁,他见到有人对翁归动手,立即怒气冲冲的赶过来,若不是翁归使眼色,恐怕对翁归动了手的张一一,会一巴掌被库宁拍晕过去。
冯嫽先是愣了一下,不晓得有人会无聊的偷听,但是,机警的冯嫽很快就看出,翁归与库宁的打扮与汉人不一样,急忙问:“是西域来的?”冯嫽有些小心翼翼,因为细君公主要远嫁,乌孙派出豪华阵仗与庞大的使团前来迎接,轰动了整个长安城,她怕此人身份不明,万一冲撞了使团的人员,影响到两国关系,恐怕事情就大了。
翁归不语,解忧公主说:“是西域来的就算了,这里是长安城,咱代表的是大汉友好,要给人留好印象,是一一莽撞了,我代她给您陪个不是,这事儿就过去了,我们也该回了。”这话解忧公主用汉语和乌孙语言各说一遍,怕翁归听不懂,刻意说的很缓慢。
其实,无论是细君公主还是解忧公主,在汉地都学习了西域各国的语言与风俗,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先天有预防,刘氏族亲中不少类似公主的女孩子也都在学,甚至解忧身边的冯嫽与张一一,她们都懂。冯嫽不用说了,勤奋好学,话说得和解忧公主不相上下,只有张一一,她像是极度缺乏语言天赋,偏偏又不爱学,她的水平就一般般,勉强能够应付。
张一一能够如此,也许和她长期鼓捣医药有关,她喜欢收集各类药材,除了医药,仿佛对别的提不起兴趣,她也常说‘术业有专攻’,解忧公主就随着她了。张一一是长安城著名的神医藤寻的最后一位亲传弟子,说是师父,其实,张一一一直称呼藤寻为藤爷爷,直到藤寻去世,她还哭着喊着藤爷爷。张一一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藤寻是她的祖父的故人。张一一的祖父就是聂壹,在‘马邑之围’失败后,聂壹让他的子孙后代全都改名换姓了,聂家从此为张姓。
此时,翁归极其郑重的对着解忧公主,行抚胸礼,然后说:“乌孙翁归见过解忧公主。”解忧公主一听,这人深藏不露啊,汉语纯正,有礼有节,心想:“幸亏冯嫽阻拦张一一及时,果真是乌孙使者。”
不等解忧公主回话,一旁的库宁看她们无人搭理,急忙说:“你们竟敢如此怠慢,这可是我们乌孙王最宠爱的孙儿,翁归小王爷。”
张一一刚想跳起来说:“小王爷了不起啊”,却被解忧公主一把拉住,低声说:“休得无礼。”
解忧公主回礼之后,她也是第一次和楚王府之外的人接触,且还是个乌孙人,带着少许的紧张,她还没张口,却不知忽然而来的大风,吹落了她头上的结发带,而机敏的翁归竟然从风中抓回那结发带,看着上面坠有珊瑚珠,原来汉家女孩头上的发饰是如此美丽,他不禁有些默默出神。
张一一伸手从翁归手里抓回来,说:“快还回来。”翁归笑了笑,为自己的失神有些不好意思,解忧公主礼貌告辞,翁归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不自觉的有些恋恋不舍之感。
库宁说:“小王爷不是看上那汉家公主了吧?”翁归沉默了许久,说:“如果可以,未尝不可。”翁归说着,与库宁策马扬鞭,直奔长安城而去。
冬至,大吉之日,白昼日渐长,阳气转回升,新的循环开始,
经过了精心装扮过的细君公主,更加妩媚动人,她仪态举止端庄,容貌美丽,刘彻亲自为她送行,一番宽慰之后,只听细君公主说:“叔祖父放心,天下果得太平,细君虽死无恨。”刘彻知道细君公主的秉性,她生性腼腆,多才多艺,特别喜欢弹奏乐器,就命令乐师给她特制了一只琵琶,丰富的礼品,车装马拉骆驼载,随嫁的宦官、侍者、宫女就有好几百人,队伍浩浩荡荡,甚为壮观。
队伍上路,细君公主回望故乡,怕是这是最后一眼,看看她生活过的长安城。同时,细君公主细细的想来,此去路途遥远,到了乌孙,一定要为乌孙与汉朝做出贡献,大汉是她的故乡,乌孙是她未来的家园,但愿身在之处,平平安安。
行走在人群中的翁归,特别想与解忧公主再见一面,在西域,无论男子和女子,都爱的直接而真实,翁归强烈的感觉到,他对解忧公主是一见钟情,他看上了这位解忧公主,她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为细君公主送行的官员与百姓,熙熙攘攘,解忧公主与冯嫽和张一一也夹杂在其中,骑在马上的翁归,一眼就看见了解忧公主,而解忧公主也瞄上了他,两个人四眼相对的那一刻,心都砰砰的跳着。
翁归跳下马来,让马交给库宁,库宁心领神会,翁归直朝人流而去。人群中,解忧公主觉得一双大手抓住了她,使劲儿的把她拉开,和冯嫽与张一一在人群中分散。然后,就是翁归拉着她一阵狂逃,直到来到无人的街角,看着解忧公主那红扑扑的小脸,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翁归忍不住笑了,他的笑容是那么明朗。
翁归依旧笑着说:“你快点再长大些,等过几年大汉的冬至,大吉之日,我来迎娶你。”
这时,解忧公主才反应过来,一脸绯红,说:“胡说八道,过几年谁还是谁都不知道。”
翁归说:“要不你现在跟我走?”
解忧公主说:“你堂堂一个乌孙小王爷,怎么尽是胡言乱语。”翁归看出解忧公主的紧张,可能汉地少女 ,没有他们西域少女直爽,接受不了他这样的表白,不过,翁归想了想自己的行为,也的确是过于唐突,只是他太心急。翁归顺手抽出解忧公主头上的结发带,说:“不等我带这个回来接你,不许嫁人,你放心,我会回来看你,我一定会再来长安城,亲自提亲的。”翁归说着,带着砰砰直跳的心跑开了,留下解忧公主,还在街角等着自己的心跳恢复。
懵懂未知时,幸福将至,那是每一位守望少女的心事。
选自鹏鸣长篇历史小说《帝国特使》


作
者:鹏 鸣
鹏 鸣(英文名:彼特peter)1956年生,陕西白水人。现定居北京,从事专业创作与文学研究。已出版有选集、文集、文艺理论、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专著多部。部分作品被译成多语种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