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七月初二京津冀闲游
张卫东
2012年8月18日是旧历七月初二,北京虽说无雨但天很沉……
清晨,之熹七点钟前后到我家庄门前相见。我们下天津卫驱驰而行无需言表,且讲为了食早餐误入自由市场行见掏粪工挡道,老天津见义有为劝其暂避,汽车微微来到早点摊儿。我俩以老豆腐、炸春卷、半斤大饼果腹,且不说老豆腐之咸,看之熹将半块儿大饼放在碗里蘸着吃完就理会了,而我独无法喝下那碗带有海盐味道的老豆腐。
“今承古韵”过排
行车时曾见高世舜先生驱摩托车奔向票房,自知此处离陈老人家的“今承古韵”子弟票房不远矣!结果导航仪好似日本人侵华时的探雷器,有雷探不到,无雷瞎胡闹!我们围着四马路环形一遭,最终还是凭着印象找到了陈宝全老人家中。在楼下又巧遇青年票友、满洲钮钴禄氏后裔许克,他刚刚硬咽下最后一口煎饼果子,这正是天不凑缘人凑缘呀!许克曾在上中专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给我写信,那是一封五彩的花边儿很萌的信函,那时他就很钟爱八角鼓想学习演唱,我还一直珍藏着那封信笺,那是1997年左右的事情啦!转眼间许克已经有个女千金,在工作之余还潜心研究满族文化,他是天津旗人圈子里的最活跃的青年,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进门厅只见高朋满座,陈老人还亲自为我们倒茶搬座儿。田宝和把儿头行礼招呼自不必说,只见王维甫师兄急忙上前及其庄重地向我行礼问好。我心中自觉有愧不能经常与诸位老兄往来,紧接着许克报告已经通知张权先生,还说他本来家里有事情,但闻听我们来临却能即刻就到。“今承古韵”票房虽称为“研习社”其实过排还是依照古法,此时正是屈志勇师兄演唱,字字珠玑铿锵有力。唱毕我们畅谈了屈师爷的轶闻旧事,约定改日再单独叙谈一番。除了高世舜还有位张德才也擅长弹奏,他演唱的调子以及指法风格颇具京派风格。高洪韬是中青年里天赋条件最佳者,他的唱法咬字极有功力,一听就知道是曾经有老师一字一板地传承过。曲洪儒老先生也是老派风韵,虽然年迈却在气口儿上见功夫,用巧劲儿松弛演唱的游刃有余。鲍佳民先生是天津子弟票友名宿鲍洪培先生的哲嗣,承袭家传子弟票友潇洒自然本真的文雅风格。 其它几位也是都是痴迷的嗜曲者,还有王泳富、李婉珠、王玉茹、冯恩惠、佟振海、王泳泰、李金阳等也经常来参加过排弹唱。
看见张权先生按照自己校编的曲词演唱《赞剑》,试想如今大部分票友们谁还有才情对旧词分析?至于创作自己的曲词演唱更是凤毛麟角,同光朝的八角鼓票房中多是票友们自制曲词演唱,因此才留下如今久衰不亡的岔曲经典,而我们现在应该怎么继承这种传统呢?
天津城西杨柳青
离开陈老者家与之熹、庆子到天津杨柳青闲游,如今可不是【画扇面】郊区那个“天津城西杨柳青”的景象啦!我们目睹了“不见当日杨柳青,只看今朝旅游城”的真实写照。到石家大院门口徘徊几步后,只得无奈地到新建的旅游村转了个圈儿,信步来到杨柳青十美放风筝的婉折处。却见几个外省打工的小男小女们坐在青青的河边草上,用那只带有老茧的手抚摸卿卿。此时,我们犹有《子夜》中老爷子的感觉,那是怹从乡下来到上海滩,手里攥着《太上感应感应篇》,在晚间看到红男绿女们往来于百乐门跳交谊舞,心中顿生世风日下之慨叹的死去……而今, 眼前这杨柳青十美放风筝的故地该不会是那百年前的轮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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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美图放风筝》清代杨柳青运河写生年画
再往东行到杨柳青旅游开发区的外围,几条小街好似无暇修缮的即将拆迁区,粗制滥造的新建民房与百年前磨砖对缝的精致民居形成鲜明对比,不过这里的生存部落一定会即将化为乌有,修缮一新好似宫殿般的伪古建筑即将作为旅游项目大发展,为此来颠覆这个天津城西两百多年大运河边的古村落。走到关帝庙戏台前看了看还比较欣慰,基本维护着原有清代建筑的章法,还用了原来的基址以及几棵石柱。斗拱装饰也是比较原始,镂空雕刻似乎有些浙江东阳木雕的味道。对面的关帝庙外贴着一张“进庙不花钱”类似“文革”小标语的提示,字迹好似是个没有念过书的人却有极为认真庄重书写而成。庙祝大娘十分殷勤地向我们张罗,嘴里不断招呼说:“请香入庙十块钱,烧香吧!灵验啦!”我们看了建筑还很标准,工字殿三间倒座,正殿坐南朝北。看那塑像很有工艺美术制品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有正式开光的痕迹,于是我没有拜像只是行注目礼环视了一番。
石家大院如今被孤立成博物馆,门票不知涨到几十元啦!因为刚刚开馆的时候来过,所以这次没有再去参观。不过那时候维修后作为博物馆的石家大院虽然只此一家,但其它街巷建筑还比较自然,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改良伪古建筑群,当然还有与天津口音绝然不同的村民们招呼着游人,那时的杨柳青真是一个立体的民俗博物馆。现在杨柳青的饭庄几乎全是为了旅游而设立,不但门脸儿显赫就是服务员也都描眉画眼儿的恁般标致,但饭菜质量绝对不是如此靓丽的招牌菜!
我们从西村到东村再奔到火车站,沿路还是没有一个可以打尖的饭铺儿,由杨柳青火车站往东北方向,不觉来到天津廊坊交界处的一家石锅炖鱼农家餐馆,只见五间倒座儿大北房甚是气派。一锅鱼或许只有十个大小伙子才能受用,我们三人只是点了三菜一汤。干煸豆角儿是四川的外来菜,但农家自种定比菜市场批发来的批量种植的蔬菜好吃。独面筋是天津百年名菜,但惟独这个“独”字无法理解?或许是“渎”字的意思。除此北京还有两种百年名菜,一为“独咸茄儿”,一为“独豆腐”,此两种家常菜亦是用这个“独”字。为什么用这个“独”字而不用这个“渎”字确实是个迷?究其原因“渎”字含义应该比较准确,就是用汁水侵浸炖煮后呈上,不过历史上就如此用此“独”,而从不用此“渎”的缘故却不得而知,如今这个“独”字已经约定俗成的成为通假字啦。而后还上了个天津名菜“烧三丝”,是用里脊肉、黑刺海参、冬笋等切成寸丝,用大武火过油烧制出勺淋油,爆炒时再加酱油、蒜末儿、白糖、高醋等作料勾芡点香油出锅。这三盘菜一上来我们就吓饱了!都是九寸盘子冒了尖儿,仅“独面筋”就有多半斤的样子,其它亦如此……每人两个油酥烧饼,就着菜喝着汤嚼着油酥火烧却也实在。您在看那九寸大的满盆紫菜汤,估计那紫菜就足有一两多,结果才定价五块钱。此时已经没有肚子再喝多少汤了,每人再来一小碗儿,只见汤盆儿中还能剩下四分之三……
胜芳的灵堂、螃蟹、美女
天空阴云密布慢慢的随着微风细雨霏霏,我们驱车不觉过了堂二里来到胜芳。一路上看到十几家小饭铺儿的招牌上都写着“堂二里的葱花饼”,此时可惜没有肚量品嚐这个个招牌主食啦……
前几天在曲社与听泉等刚刚谈过哭丧,结果今天就看到了一处白事棚。如今现代化的一条龙白事棚不比旧时差多少,在街心设摆着规模宏大的灵堂,过路的车辆只得在便道分行,所有路过的人们都会情不自然地驻足留观哀悼。灵堂前的充气牌楼坐北朝南,两只天鹅口顶着斗大的“奠”字,这天鹅参与哀悼怎么看也都不像话,之熹问为我什么天鹅也来搀和丧事儿呀?我看了看答曰:“这是仙鹤,可能是充气的仙鹤太瘦,不好立起来,所以改变形象的放粗壮些,看着就像天鹅啦,不信你看那里还有两只黑翅膀儿呢!”左右柱联是:“梅吐玉容花含笑,柳拖金色恸情思”横批是:“沉痛哀悼”。灵堂的正面儿正对着本家儿的大门口,十几个女眷白布重孝,在孝冠子上还有红或蓝的绒花点缀,外围还有几十个男女身穿着的确良漂孝,在头上围着一条孝巾就算了事儿。灵前各种贡品一应俱全,仔细一看几乎全部是塑料或纸质类似舞台的道具,不过香案下面的吊丧盆子倒是真的,只见一缕青烟迎着上天降下的甘霖环绕云端飘飘高升。这些纸烧活除了开路鬼、打路鬼、金童、玉女、纸马、楼库外还有奔驰车、电视机、手机、空调、电扇等都按部就班的排列两边,往里可以看见孝子身穿重孝头戴麻冠手拄哭丧棒哭泣着跪灵。我们只可惜因午祭错过,遗憾没有赶上众人们在此奉祭号丧。只见天上的雨点越来越繁密,丧棚中的陈设为了保洁防湿也都苫着塑料布罩着,看到很多人过于忙碌似乎忽略了哀悼之情。忽然听见一阵欢声笑语顿觉诧异,原来是棚中几桌打麻将牌的吊唁者们赢钱喜悦,厨子也探头缩脑嘻嘻哈哈的观看着。四个汽油桶架起的大铁锅已经生火,看来晚上开席应该是六点钟吧……
我们很可惜没有赶上僧道焰口,也没有见到吹鼓手的器乐演奏。看来这家的丧事要到次日才算正日子,要不怎么厨子正在收拾忙碌着“落作儿”呢?
还没到胜芳的时候就见之熹高兴地说:“听德纲的相声里说胜芳出两样宝,一是出美女!一是出螃蟹!”难为德纲怎么把这两样儿给绑到一块儿,如今凡是女人几乎都官称美女。不过如今胜芳的螃蟹价格确实不菲!螃蟹见到人自当永远不会有笑脸儿的,但美女都会有笑脸儿。螃蟹见人没有笑脸儿是应该的,那是因为人捉住它不是卖掉就是吃掉!您哪想想,人家螃蟹能给人笑脸儿吗?但是美女的笑脸儿的背后又是什么呀?要是也用螃蟹脸子对待您,想必就是遇到螃蟹约请人的故事了。因此,我不愿意美女们有笑脸儿,更不愿意美女们出现螃蟹脸儿!唔们可不是那种捉螃蟹卖掉或是吃掉螃蟹的人哪……
滩里无缘习昆腔
不觉来到文安洼,这里的水面上双桥并驾,问到建筑专业的之熹,曰:“这是因地基松软才造单桥,如此来往双桥能够稳固结实。”
烟雨朦胧,野鸭在水中浮动。忽然,一只身大如鹰鹞的大黑喜鹊在岸边仰望腾飞,雨中竭力之举犹如人在世间求生一般。池塘水面倒也平静,雨中微风使得烟雾弥漫,庆子酣睡的声音再加上这里的风景,我们行车时的感觉犹如位列仙班。自然想起李太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曾有:“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中滩里村原是个孤岛,十年九涝注定这里务农不会有好收成。杨氏家族在中滩里村近两百年的生生不息却有另一番生机,不但他们在百年前生活富足而且在文化上亦不落后,这里的义学就设在村中古庙里。陶小庭老师是晚清民国以来老伶工陶显庭老先生的哲嗣,因抗战时家乡白洋淀马村被日本人血洗,举家安居这个村里近七十年。陶家与这里的杨家是儿女亲家,陶小庭老师是这里的昆腔教师,当时这个村子有一份戏箱,服装道具一应俱全,每年自旧历十月到来年正月就是练习昆曲的时节,在正月初六到十五的几天里在村中庙台必须要唱三四天的文武戏。这个村曾经与胜芳王庄子的几十名农民艺人在解放初期还组织过昆曲、河北梆子戏班,上世纪50年代曾经成立独立的昆曲剧团,不仅在周边几个村子演出,还在廊坊、霸县、静海、大城等地巡回演出。二十几年前我到这个村子时,觉得这里不比北京近郊农村的生活差多少,而且大部分都有些文化,生活的精致程度上也很有情调。如今在雨中看见这个村子却是一番景象,不但村党支部翻修得如同三层大殿的玉皇阁一般,就是村外西头也出现了犹如城区的精致楼盘。中滩村除了杨家还有几家后迁来安居的人家,他们彼此多结成亲家姻亲关系,还算是维护者农村宗族部落文化。不过这几年的变化比较大,外来人口不曾与当地人士结亲了,而是承袭了城市进程的金钱交换形式,彼此心中想到的全都是赚与赔,或是划算不划算!
陶老师的长子福安先生在门楼前坐着与邻居闲聊,我在车上看见向他招手后就急着下了车。福安现如今已经是六十七岁的老人啦!他赶快招呼家里的老伴儿出来迎接我们,福安妻子见到我就向旁边的邻居说:“这是我们家的客(音:且),我们老人的徒弟!”进屋坐在炕上与我们三人促膝笑语,不一会儿陶老师的三儿子还没有进屋,从门口儿就喊:“卫东来啦!我在电视上看见你啦!”还没说上几句话,三爷的奶奶也来啦,进门儿就说我得有十好几年没来了吧!这位三奶奶对陶老师极为孝顺,每天吃什么一定要向老公公请教,让做什么吃就做什么吃。三奶奶还有个兄弟,对陶老师也是很孝敬,这也是因他自幼喜欢唱《夜奔》、《弹词》的缘故,而且老人所有的录音、录像他全部收藏,平时还经常拿出来请身边的人们欣赏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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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庭老师后人:大奶奶、三奶奶、张卫东、大爷陶福安、陶三爷
此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小伙子到来。原来是三爷的儿子,如今已经是木材加工厂的负责人。这里种地没有好收成,因此在十几年前逐渐形成一个用甲醛粘合木板加工基地,家家都有在木材加工厂工作的劳力。但是,此种行业虽然给这个地方带来些经济效益,但污染也降临在这个地区,不知将来这里的水源污染如何治理?老人、儿童们的健康如何改善?还有那些为了城市化进程而没有设立垃圾处理的问题比比皆是……
看天气已经五点钟了,雨儿淅淅淋淋地渐渐大了。庆子犹如《锁麟囊》演到春秋亭时小梅香叫板似的一声:“这雨越下越大啦!”我便马上反应过来向福安先生一家告辞,大奶奶忙说:“已经去叫大儿子回来,我们一起到饭店吃饭去!”三奶奶紧接着说:“下雨就不要走了,住下明天再走!”福安大爷、三爷还急忙拉住我的手挽留,但是我们一行三人的贸然而来,实在不好再打扰这家人的安静,便说:“晚上一定要赶回去,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们!”正在出大门的时候,之熹拿出手机随便照了两张照片,虽然在雨天拍照却出乎意料的很清晰,这张照片给我们留下了极有意义的一张合影。
离开陶家我们又在中滩里村游行了一番,看见村东口路障禁止运输车辆入村的标志,想必是新楼盘小区的装修工程很忙碌,扰乱了这个村子的安静。但是我们还是有幸地看到了流水绕孤村之魅力景象,环游一遭行驶到村西口却又见到那可厌的楼盘小区。
回京的路程很顺利,没有上高速公路,由廊坊直奔了采育。从旧宫向西来到团河北路,庆子一定要请我们到那里的清真馆吃肉。我们从大泡子路西往北走了二里便是那座清真酒楼,在二楼雅座吃了酱牛肉、炸松肉、牛肠、羊眼、拍黄瓜、拌萝卜、羊肉饺子、芝麻酱饼等,恰便似回到了秋狝围猎南海子时代的饮食结构。幸喜三碗饺子汤却是极爽口舒心的,一头大蒜原是为了杀菌而食,不过也确实与这些冷荤大嚼最为相宜。
这正是:闲游京津冀,曲中路悠悠。尘世千百变,年华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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