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 乡 记

（三 题）

蔡 旭

（《湛江晚报》2023年2月21日）

 

来到拔贡桥

 

电白林头坎头车村旁有一座清代石板桥，叫拔贡桥。这里的人都知道。

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我虽也算林头人，却是外地出生，几十年一直在外地生活。

读到友人寄来此桥的照片，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400公里外的故乡。

如今我就站在拔贡桥上，听路过的两位村民，讲拔贡与桥的遗事。

桥下是沙琅江的支流三叉河，流淌着我激动不已的思绪。

据说这条桥的前身是明代的木桥，连接着高州到电城的古驿道。

之所以叫拔贡桥，是因为那位拔贡参与了石桥的建造。

我知道，林头这一带只有一个拔贡，叫蔡灼荣，是同治癸酉(1873年)由广东省试选拔上京的贡生。

    我想起他在国子监秉烛攻读与挥毫，拔贡12年才选一次，相当的不易。

    想起他的四首《安南杂感》，他光绪十年(1884)起，随冯子才参赞营务，在越南抗击法军。

    想起《茂名历代诗词选》中，有他戊戌年间(1898)写的《悯时》长诗，那副忧国忧民的心绪……

    哦，这样说来，拔贡桥应是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了。

    面前这座15块条石铺起的15米长、1.6米宽、3米高的桥，铺下了拔贡以及乡民们的心愿，还有心血。

    我在桥上及两岸来回走着。手机里拍下的是桥的史迹及我的留影，拍不下的是悠远的思念及深切的感恩。

    这两位农友很高兴，他们看到有人对他们家乡如此的喜爱。

只有我知道，这位拔贡，是我的高祖，我至亲至爱的祖先。

 

登上八角楼

 

林头有座八角楼，顾名思义，它是一座八只角的楼。

以它奇特的形象，成了广东独一无二的建筑。

作为碉楼，它主要用于防匪防贼。这就明白了，它是多么智慧的设计。

这座又名世德楼的高楼，它已125岁了，我才是第一次登临。

我一层层登上四楼，眼界一层层升高，思绪也一层层开阔。

它别致之造型，独特之用料，精致之布局，确是先进技术引入乡村的先锋，西方建筑与东方文化结合的典范。

想当年，它是林头一带最高的所在，可把四围的山川原野及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哦，四周八角密布的枪眼，无死角地张着警惕的眼神。

各层各角的平台，全方位的瞭望，千钧一发时即可燃起狼烟。

宽敞的厅堂，可容纳众多乡亲来避难。甚至一楼还有水井，用于防火及应对不时之需。

思虑是如此的慎密，设想是这样地周到。

    这时我站在楼上，如同跟着历史老人，阅尽一百多年的风云。

    它寄托了原主人梁姓家族的使命与情怀，目击了林头乡亲的风雨与悲欢，作为中共地下党的联络点，它参与了黎明前与黑暗的较量。

后来又成了公社及乡镇机关的所在地，带领乡亲们走过了由贫到富的历程。

意外的是，一楼的一角，曾是我的一位老友的旧居，竟是乡委书记的单身宿舍。

如今，四周已簇拥着高楼大厦，但是四层的八角楼才是网红的焦点。

    我从八角楼走出来，回望它，好像在回望林头的百年巨变。

    饱经沧桑的它，成了茂名市的重点文物，又是电白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这太合适了！既顺理成章，又名副其实。

是的，它有这样的资格，也有这样的义务。

 

探访古洋楼

 

电白小良有一座梁思成设计的洋楼，听说过的人很多，但见到过的人很少。

我也是其中一个。

当我站在小良里园村这座两层小楼面前，不禁连声赞叹。

也是砖墙瓦顶，却有欧陆气派。一楼门廊方形砖柱，二楼门廊圆形双柱。既大气壮观，又典雅别致。木板阁楼，方形天井，回廊环通，西添亭阁。好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筑。

此楼建于1929年，为梁诞初投资兴建。据说所用钢材、水泥和屏风门的花玻璃，都是远渡重洋运回的英国货。

竟让我自豪，在这偏远乡间，也有东西方建筑文化交融的历史见证。

虽已陈旧破败，但当年的气势韵味仍在。具有文化价值，又有文物价值。

出自建筑大师梁思成之手，更有艺术与纪念价值。

我知道，大名鼎鼎的梁思成参与设计了联合国大厦、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但他的主要精力和更多贡献在于理论著作，却很少设计民间私宅。

这就更令人意外了，怎么会为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绘下了如此的佳构呢？

原来，梁诞初之子梁鹿余是著名画家，梁思成与他一来二往情投意合，又是同姓同宗，就成了深交知己。

于是，才给小良留下了这座精美的建筑，为世间留下了这段美妙的佳话。

站在这座已近百年的又古又洋的楼房面前，我一时竟百感交集。

是赞赏？是惊叹？是惋惜？是期待？

它曾有过那么堂皇的过去，也应有更加璀璨的未来。

 

蔡旭，广东电白人，退休高级编辑，不退休散文诗人，现居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