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旭写母亲(散文诗七章)
(2023-03-12 16: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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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旭写母亲
(散文诗七章)
(《新疆诗歌》2023年3月12日)
蔡旭,1946年生,广东电白人,现居珠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任《海口晚报》总编辑、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出版散文诗集《蔡旭散文诗五十年选》等37部,散文集、短论集10部。
在危重病房外守望老母亲
(2008年4月26日上午,广东茂名)
老母亲的胆结石
三颗龙眼核一般大的石头,伸到我的面前。
92岁的老母亲从手术室里推出,外科医生递过来从母亲的胆中取出的“纪念品”。
就是这三颗石头,霸占着母亲的胆囊,堵塞了周边的管道,怪不得她没日没夜地喊痛。
真不知这些年来,她怎么受得了这无终无止的痛。
她的痛,紧闭的嘴唇已无力说出,只让枯柴的躯体腊黄的脸颊来说。
往日用针水来麻痹她的痛,只能是加极着她的痛。
不得不,冒险开刀。
终于,三颗石头连同她的胆囊一起切除了。
老母亲没有胆了,而这么多年来,她真够胆。
如今,母亲的痛被取出来摆到我的面前,成了我的痛。
这三颗纪念品,这些不能原谅的石头,可让我经常翻阅。
让我痛切地感受。
(2008年12月6日上午,广东茂名石化医院手术室外有感)
那一双眼神
一双眼神倚在门框上,望着我从楼梯一级级地退落。
那一双慈爱、热盼、祝福与叮咛,在我面前一级级升高起来。
让温暖与悲凉的激流同时从我胸中涌起,在楼梯转角处,终于淹没了我的眼睛。
那是我的母亲,在我每次离家时,一再复制的情景。
40多年,一次次粘贴的情景。
那一双眼神,原先是可以出门的,后来是可以下楼的。
后来,就倚在门框上,成为一幅特写。
再后来,那一双眼神就站立不稳,只能坐在客厅里,让敞得不能再大的大门,完成与我逐渐沉降的眼睛的对望。
而这一次,我从楼梯缓慢地退下时,那一双眼神不见了。
那一双95岁的光芒,已埋没在地平线以下。
在楼梯转角处,我回望那熟悉的门框,只是一片空白。
我的心,顿时也一片空白……
(2011年5月,茂名—海口)
家传美味
萝卜干炒鸡?谁的发明!
把高贵与贫贱,混为一谈。
不用油,也不用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竟升级成一道名菜。
姐姐端出来时,说她这手艺只学到了几分。
以前,曾是母亲的拿手好菜。
可惜少小离家的我,对此却印象模糊。
此后我每次回到家乡,姐姐都给我做这道菜。
她知道我喜欢,我知道她也喜欢。
吃着吃着,我们便不再说话。
筷子也停了下来。
(2014年3月)
羡
母亲节又到了,让我想起八年前的母亲节前夕,茂名石化医院。
病房走廊里,一个耄耋老人坐着轮椅,他的晚辈在后面慢慢地推行。
坐着的一身病容。推着的一脸愁容。
如果能给我推轮椅的机会,我一定会露出笑容。
此时,我正坐在危重病房母亲的床边,从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我已没有如果,我不再有推轮椅的幸运。
我的身旁,濒临衰竭的95岁老母亲躺倒在床,连扶坐起来的能力都丢失了。
第二天, 我们都不得不离开了医院。
我回了家。母亲再也没有回去。
这些年过去。每当见到轮椅从我面前走过,我都想——
去推一下。
(2019年 5月9日,珠海)
母亲的芥菜包
它只在粤西家乡才能吃到,况且,以前只在过年与冬至时才能吃到。
这种名叫芥菜包的糯米粑,其实并不是用芥菜,而是用生菜来包裹。
儿时过年在家中,就盼着母亲做芥菜包。
把昨天水浸的糯米打成粉。把昨晚准备的萝卜丝挤干水份,把花生炒好捣碎,把五花肉炸成半酥脆……
我发现她包的时候,还加上一点咸鱼,一点特别的香味。
生菜烫几秒就行了。太生会太硬,太熟包不了。
放进蒸笼时,守在旁边的我们早就迫不及待。
这时才明白用菜来包真是太好了。蒸时不相粘,拿时不烫手。
糯香加馅香,爽到你不怕烫嘴……
芥菜包好,就好在不容易吃到。
离乡在外多年,就只能在回忆中回味。
忽然有一天,老乡们在老乡开的餐馆中欢聚,一盘芥菜包在惊喜中亮相。
一下子就让筷子们一扫而光,随即再来一盘。
吃的津津有味,讲的津津有味。
这是童年的味道呀,这是故乡的味道呀。
这时我却感到少了一味东西,老乡们一听,也点头称是。
少的是一点咸鱼。
可惜很难吃到了。故乡是那么遥远。
而且,母亲更加遥远……
(2019年10月23日,珠海)
母亲节中的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