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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不言

(2012-12-26 08:44:23)
标签:

杂谈

陈鹏举

随笔

文博断想

文化

分类: 文博断想
大美不言
 
 陈鹏举


   我留连古陶瓷,是因朋友小高见赠宋碗而起的。那只宋代影青碗,色泽清纯,它使久居人境的我,想念起有年中秋,在子陵滩头见到的高悬一轮浩月的青空。那碗的可爱,还在它的浑然。碗心一羽没入青空的小天鹅,只草草几划,连同碗沿、底足的釉脂随缘地流动,飘浮着的已远非只是当年窑工的手泽与心痕。
  人有大智慧,知道生命之可以超越凡胎而久长。文采风流,千秋万春,可以咏以歌,绘以画,勒以石,书以史的。然而,所咏、所绘、所勒、所书,都只是一种风采,一个小我。而一只宋碗,却能让你不只怀念“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的山村岁朝,不只遥想“杯盘狼藉,不知东方之既白”的前川流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小碗不言,竟也拥有大美。
  此夜灯光耀眼。我看见了小碗的碗沿有一条欲隐还现的裂纹。那裂纹使我感悟,小碗也是一个生命。尘世间至纯至美的是生命。这生命为鹏鸟,为鱼虾,为麋鹿,也为苍枝繁花,更为人类。而此夜方知,小碗也是生命。这个穿越了千年、穿越了地震兵燹而幸存于世的生命,怀有多少创伤与美丽,就好比总是残缺美的人生。因为残缺,便有着多少美丽与珍贵。与小碗相对不言,感到了生命相濡的欢悦,也觉出了千秋万春,只在扬眉一笑间。
  不久,我已坐拥不少美丽和创伤。一枚湖田窑的小水滴,高不达三寸,葫芦状满釉满雕花,神采奕奕,而缺憾的是壶嘴口损去了米粒大小的一爿,仿佛是一羽吻破了喙,从千载风云中仓皇逃来的雪色小鸟。还有一个腹围长三尺的汉代大陶壶,两兽纹各衔一陶环,水波纹周身飞动,当年的釉色几乎已如挂角羚羊,依稀隐现于青灰的陶胎之中。周身的一环凸纹,几处剥落,低昂着永不为人所知的悲凉故事。
  穿越千年,带着创伤,不言地面对红尘的,我还见到过一只晋代的四系瓶。那晋瓶高过一尺。大盘口,细颈。浑圆的瓶身,周遭有精细的花纹和两个兽头纹。那晋瓶破土而来,釉色竟还那么浏亮,阳光照耀着它,也微微震颤。更让我心摧情伤的,是瓶身大部的釉泽已如梦如幻地驳离了,露出殷红的胎骨,浑如一团从二千年前土窑中一直燃烧至今的熊熊光焰。那是一种燃烧着创伤的凄美,是一种只有人生才有的美。那便是滚滚“红尘”。当一个买主将它携去时,我一下子心如古井般地木然。我以为这是一个最好的随缘。因为仅是这一刻,我已坠入了永难排遣的凄伤。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使我不敢再低徊于缺憾的美丽。人生总是残缺美,一如秋木铿然摇落。而人的梦想总是圆满的美,一如春日的怦然浴海。人的本质,并非为缺憾而活,而是为梦想而生。而在千年、甚至万年的长梦中醒来的,正有着那一簇完美如初、风雨不凋的春青笑靥。一个完美的彩陶令人感动的肯定不只是年华如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时代,开弓放箭用的戒指状的青铜鞢,让人怀念的也正是人所拥有的大胆梦幻。
  留连古陶瓷,大都钟情于明清,尤其是清三代,即康熙、雍正、乾隆的官窑器,和瓷质细洁画意精致的一些民窑佳品。这是因为中国的陶瓷技术,到了这个年代,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而崇尚工笔画的清代青花,又是可以寻觅到最多知音的。因此这类珍瓷的传世和流转,横生出纷纭如繁花的世象尘俗和逸闻传说来。
  然而,我不喜欢这般的炉火纯青。因为人可宝贵的梦幻总是稚拙如少年的。于是我喜欢唐越窑的一只两系瓶,这瓶的上端两个系绳所用的耳攀,只是顺手一捏,捏出了人的自信和性情。这瓶浑然圆润如天地,也如唐人雄浑阔大的心胸,我想唐人之雍容风度甚至于尚肥,也许也是志酬意满的无意间流露。我喜欢晋代的耳杯,这耳杯盈掌大小,如小舟一叶,当年兰亭,曲水流觞,正是这样的耳杯。耳杯载酒缓行,让王羲之成就了“书圣”的千秋美名。我更喜欢汉代的那个汉罐,双耳翼然翘起,上有辟邪兽头纹线条流动飞转,仿佛时时要吼出声来。我以为汉代是中国人最多梦想的少年时代,汉代的霍去病墓前的石刻,之所以千秋无匹,是因为它融进了中国人千秋难再的少年的梦想。尘世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今胜于昔的,惟有艺术是超凡的例外。它的昨日有着少年的真情,它的今天和明天有的只是返朴归真的艰难。
  大美不言,我渴望在坐拥不言的大美中,咀嚼与安抚人生的美丽与创伤,重新寻回少年时代的如火如荼的梦想。


(《解放日报》1993年05月20日第0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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