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描绘的是夜色
陈鹏举
中国画描绘的是夜色，中国画的本质是水墨，而水墨的本意便是表现美妙的夜色。中国人如此敏感地运用水墨，真是一个奇迹。“墨分五色”，是对中国人运用水墨技巧的由衷赞美，和对中国人运用水墨来表现世界五光十色的饱满信心。可惜这句美好的话，许多年来掩盖了一个原本很明了的事实，即中国人原本就是用水墨来表现夜色的。在中国画中，可以感觉到五光十色的乐感和音色，但无须去向往五光十色的阳光下的世界。中国画描绘的是夜色，无论这夜色有月光还是没有月光。这一景致，每一个人在夜色中其实都已屡见不鲜。在夜色中丰富和朦胧的光的层次，与中国画的水墨感觉是何等地相似和相亲。在本世纪的中国画家中，李可染是感觉到这一妙谛的一个代表。他的墨山黑水，还有透过林梢的月色和灯影，甚至今天，看他的画，仍可以很轻易地读出中国画的本意：美妙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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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描绘的是夜色。中国画的生命是线条，由线条营造两维空间，正是夜色中才有的关于世界感觉。“书画同源”是一个美妙的猜想。因为中国的书法如此奇特，而中国画又是用线条来表达的，这个猜想，便让中国画变得奇特了起来。可惜“书画同源”的说法，掩埋了中国画的独特的原创性。中国画描绘的是夜色，而夜色只能用线条来勾勒。在中国画中，可以拥有想象的四维空间，但能描写出来的只能是浮雕般的两维。这一景致，每一个人在夜色中同样已司空见惯。夜色的美妙正是在于它是如此的简约和凝炼。在本世纪的中国画家中，张大千的山水是画绝了这种美妙的。他的画一如明月朗照下的山水影迹，如此宁静和旷远，时至今天，看他的画，总是很自然地想起曾经走过和看过的大山深壑里的一些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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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描绘的是夜色。中国画的奥秘是留白，而这留白其实就是夜色中的不可名状的黑。中国人从不把画纸画满，并非为了给世界一个惊愕。因为夜色留给了自己太多的黑。“知白守黑”，表明了中国画和中国哲学的同一。可惜这句话对中国画而言，说多了，反而不见了它的精彩。因为这句话忽视了这么一个秘密，即中国画家中的“白”，不只是想象中的与虚相对的“实”字，还是单纯的一种黑，一种用来表现夜色中无穷的黑而已。在中国画中，夜色中无穷的黑被抽象或交代了，剩下的便是可以看到的景致。在本世纪中国画家中，黄宾虹的画是这方面的极致。他是在夜色中能见度很高的画家，他力图穷尽不可名状的黑暗。他总是把白留得最少。而在他画中，他的山水有时被笔墨积聚得如此饱满，又如此断断续续，这位想把夜看得更真切的画师，让人记起人的一种精神来，也会自豪地对这个世界聚精会神起来。
1997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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