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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与韩元吉的友谊——从辛弃疾赠韩的一阕祝寿词说起

(2016-01-31 19:5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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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当辛弃疾四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韩元吉填词《水龙吟》一阕为之祝寿。翌日,辛弃疾亦填词《水龙吟》一阕,而且次韵韩元吉原词,为之六十七岁诞辰祝寿。辛弃疾的生日是农历五月十一日;韩元吉的生日是农历五月十二日。两人生日,仅差一天。辛弃疾寓居于上饶信江北岸的带湖山荘;韩元吉寓居于上饶信江南岸的南涧府第。辛弃疾本是山东历城(济南)人;韩元吉本是开封雍丘(杞县)人。辛弃疾在沦陷区揭竿起义后反正;韩元吉随宋室逃亡江南。辛弃疾卒葬上饶铅山;韩元吉卒葬上饶信州。辛弃疾的稼轩早已踪影全无;韩元吉的南涧依然潺湲不止。辛弃疾坟茔犹存,韩元吉墓穴不在。他俩虽有故乡却多年回不去(已是金国的土地),权且在异乡互贺诞辰,心情之落寞沮丧自然不言而喻,因而收复中原的愿望格外强烈。他俩均为主战派的重要人物,均曾屡任南宋的军政要职:辛弃疾历任江西、湖南、福建等地的封疆大吏;韩元吉历任朝廷大官(礼部尙书、龙图阁学士、吏部尚书等)。他俩惺惺相惜,借取祝寿的机会,互相勉励鼓舞,尽情抒发驱逐金寇、打回老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壮志豪情!辛弃疾的《水龙吟·甲辰岁寿韩南涧尚书》全词如下:

 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

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

知否?

   

  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当年堕地,而今

试看,风雲奔走。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待他年整顿,

  

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这是一阕独具一格且别开生面的祝寿词,不说绝无仅有,恐怕十分罕见。历览古今的祝寿诗词,几乎都是肉麻的套话,逢迎吹捧,阿谀奉承。只为个人考虑,不关国家命运。惟陈言之务去,此词全篇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字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国家的“寿”亊大,个人的“寿”亊小,顾大局而舍小局,忘小我而全大我,因而此词所以为伟大诗人杰出的爱国主义华章也!在那样非常的年代,辛弃疾志在“平戎万里”,为“整顿乾坤亊了”的崇高目标奋斗不息.无日敢忘,即使在庆贺对方诞辰的特别时刻也是如此。借花献佛,一石二鸟:既勉励鼓舞前辈;又勉励鼓舞自己。“东山歌酒”典故,尤有深意存焉。他们两人当时被迫赋闲在家,辛在上饶带湖,韩在上饶南涧,经常听歌消遣,饮酒浇愁,一如东晋东山时期的谢安。辛弃疾呼吁韩元吉要向谢安学习,忍辱负重,以退为进,坚信乌雲不久消散,红日终将升腾,东山再起大展身手的岁月已经为时不远!

   

题目中的“甲辰岁”,是淳熙十一年(1184),是年辛弃疾四十五岁,韩元吉六十七岁。“南涧”是韩元吉的号,正如“稼轩”是辛弃疾的号。南涧和稼轩,均为上饶的地名。稼轩本是辛弃疾带湖山荘里一座房屋的名称,后来他的词集出书时,即命名《稼轩词》或《稼轩长短句》——这是上饶的荣耀,“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的伟大词人辛弃疾为上饶增光添彩!南涧本是信江南岸群山当中的一条溪涧,至今犹在,处于上饶卫校与刘家坞之间。韩元吉的府第大门朝东,面向溪涧,故自号“南涧”。此溪涧之水先从峽谷由东向西流淌,至刘家坞又由南向北流淌,最终归于信江。这条溪涧宽约一点五米,从前将路面截断,因而人们在其上架一简易桥梁,是两块平行置放的青石板,长约两米,厚约一尺,未设栏杆。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春季的某天上午,我的同事叶雲安骑自行车去送信报,经过青石桥时,一不小心掉进“南涧”成为一只“落汤鸡”。如今已经看不见溪涧,青石桥也早已拆除。因为政府派人在平整的路面下,另外安放汽油桶似的水泥涵管接龙,让涧水从中流淌。韩元吉是辛弃疾的前辈,两人相差二十二岁。黄昇的《花菴词选》称誉韩元吉“政事文章为一代冠冕”,他的著作颇丰,尤擅诗词。他的诗文集即以“南涧”为名,题作《南涧甲乙稿》。他的词集亦以“南涧”为名,题作《南涧诗馀》。如同辛弃疾,著名诗人韩元吉也为上饶增光添彩!上饶是他俩的第二故乡,情深意厚,刻骨铭心,难怪他俩均不约而同地以上饶的地名——稼轩和南涧,分别作为自己的别号,並且冠名毕生呕心沥血的著作!

   

这阕词意为:宋朝趙氏宗室像晋朝的司马氏宗室一样,仓皇逃亡,横渡长江,南来建立新的朝廷。可是脑满肠肥的衮衮诸公当中,又有几人是治国的能手呢?已经沦陷五十多年的首都汴京——那里的父老乡亲们,可怜依旧呻吟在金寇的铁蹄之下;南京的新亭风景是另一种的可怜依旧:过江的王公大臣们年复一年,经常在此聚会,北望中原大地,互相徒然叹息流泪,然而毫无收复的实际行动。秦桧好比晋朝的王夷甫,以他为首的那些投降派,只考虑个人的荣华富贵,对于中原大地的沦亡全然麻木不仁,哪里会回顾伤心啊!我反复盘算的结论是:把金寇驱逐于万里之外——为国家建立功勋从而青史留名的伟大事业,依仗的人物是主张“尊王攘夷”的真正的儒家,而不是那些一味信口开河清谈误国的投降派。对于我的这个观点,尚书大人你知道吗?(肯定知道,而且你自己必然当仁不让!我们两人就是当代的真儒,责无旁贷呀!)

   

长期以来,你先后曾任礼部尚书、龙图阁学士、吏部尙书等,为国操劳,政绩显著,已经足以证明你是当代的真儒。更何况你著有大量的文章,奇思壮采,举国倾佩,可与唐代“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媲美,是当代文坛的泰山北斗——你乃当之无愧的真儒的领袖啊!再说你显赫的身世,当年汴京的“桐木韩家”府第,门前桐木成行,树阴匝地,每逢夏天,满庭清凉怡人。家族中英才辈出,多为国家栋梁,驰名遐迩,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尊敬的尚书先生呀,自从你降临人间一直到如今,试看五十多年来风起雲涌,沧海桑田,国破家亡,无论贵贱贫富,多少人有家归不得呀!如今南北对峙,中国仍旧分裂,必须尽快实现统一,包括你我应当力争早日返回故乡与亲人父老欢聚一堂!尊敬的尚书先生呀,你是全国主战派的一面旗帜,具有卓越的才能堪当大任——朝野上下热切期待你成为当代的裴度、李德裕和谢安。风光旖旎的绿野堂别墅中的裴度,遍植奇花异草的平泉荘園中的李德裕,边听清歌边饮美酒悠游于东山的谢安,都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危急之秋,力挽狂澜,作出巨大的贡献!尊敬的尚书先生呀,等到他年抗战派齐心协力整顿乾坤,把金寇扫除干净,完成光复的伟大任务时,再为先生举办一个极其隆重的祝寿大会!

   

天马,因为晋朝的皇帝姓司马,故如此称呼。《晋书·元帝纪》说:西晋灭亡,司马睿与其他四个王偕同南渡,在建康建立东晋王朝,就是晋元帝。当时童谣唱道:“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经纶手,治理国家的高手。经纶本指整理丝缕:理出丝绪曰经;编丝为绳曰纶。以后引申为筹划治理国家大亊,成语有“满腹经纶”。新亭,又名劳劳亭,三国时期东吴所建,故址在今南京市南。《世说新语·言语篇》:“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顗)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夷甫,王夷甫,即王衍。他是西晋宰相,却崇尚清谈,不理朝政,导致国家灭亡。《晋书·王衍传》说:他在兵败后临死前后悔道:“向若不祖尚浮虛,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沉陆,亦作陆沉,沦陷的意思。《晋书·桓温传》:“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夷甫诸人”一语,辛弃疾常用,借指当时的投降派及夸夸其谈者。《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词云:“叹夷甫诸人清绝”。又《水调歌头·送杨民瞻》词云:“长剑倚天谁问?夷甫诸人堪笑!”真儒,真正的儒家,联系上句“平戎万里”,此指坚持实行孔子“尊王攘夷”的春秋大义学说的儒家。《法言·寡见》:“鲁不用真儒故也,如用真儒,无敌于天下,安得削?”

   

文章山斗,本谓韩愈是唐代的文坛领袖(泰山、北斗)《新唐书·韩愈传》:“自(韩)愈殁,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桐阴,韩元吉自述家世,著有《桐阴旧话》一书。他家乃北宋的名门望族,在京师的府第大门前广种桐树,绿阴覆地,人称“桐木韩家”。绿野,绿野堂,是唐代中兴名相裴度(765——839)的别墅,风景绝佳,故址在今洛阳午桥。平泉,平泉荘,是唐代平定藩镇割据卓有建树的名相李德裕(787——849)的荘園,多有奇花异草,故址在今洛阳郊外。东山,会稽东山(今浙江上虞县西南),以弱胜强,在淝水之战中,大败前秦苻坚强敌的东晋头号功臣谢安(320——385),曾在此地载酒逍遥,“虽放情丘壑,然每游赏,必以妓女从。”(《晋书·谢安传》)。整顿乾坤,犹扭转乾坤,此指收复失地统一中国。(唐)杜甫《洗兵马》诗云:“二三豪俊为时出,整顿乾坤济时了”。(宋)辛弃疾《千秋岁·寿史正志》词云:“从容帷幄去,整顿乾坤了”。先生,尊称韩元吉。韩是辛的前辈,且其道德文章,足堪师法,因而特别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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