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普陀山海岸庵(三官堂)工地出土古碑一通,该碑为南明时期舟山武将刘世勋所题写,碑高185厘米、宽81厘米,立于南明隆武元年(1645)。碑文中间为“海国长城”四字,文字不多,语颇隽永,反映了古代普陀山深厚的海防文化。
此碑出土之处为海岸庵,该庵靠近海边,创建于明万历五年(1577),由普陀山僧人明安所建。海岸庵附近就有道头,因此当时是作为香客的候船之所。刘世勋率兵巡洋,可能暂歇于此,因而留下题刻。
一、安洋将军刘世勋
碑刻右侧有一排小字,为题刻者信息“钦命招谕浙直总镇都督著海将军秣陵刘世勋”,左侧则是题刻时间“大明隆武改元乙酉年孟冬望日立石”。隆武(1645-1646),为南明绍宗朱聿键的年号。1644年,明福建巡抚张肯堂等奉唐王朱聿键称监国于福州,次年改元隆武。时唐王诏封驻军舟山的黄斌卿为总兵官,封肃虏伯,黄斌卿遂以隆武帝为正朔。时刘世勋投靠黄斌卿,当然也尊唐王朱聿键,故其碑刻的纪年时间采用“隆武改元”,而不是南明“弘光”等年号。这也反映了南明小朝廷的一段历史。
刘世勋,字胤之,南直隶上元(即秣陵,今南京)人,武进士出身,崇祯末,历官都督佥事(正二品),助防翁洲。碑刻中“浙直总镇”,即“总镇浙直地方总兵官”简写,反映其以都督佥事身份担任“总兵官”。碑文中其自题“著海将军”,则未见其它史料记载。
到1646年6月,鲁王监国朱以海从绍兴移师舟山,封刘世勋为安洋将军。清顺治八年(1651)辛卯八月,清朝大兵围攻舟山,时南明将领张名振奉鲁王出海,而留刘世勋与张名扬等将领据守舟山。当时舟山城内,刘世勋等所拥有的兵将不多,“步卒五千,麾下死士五百”,数千人的人马与数以万计的清兵苦苦周旋。武进士出身的刘世勋有一定号召力,依靠舟山城内的居民相助,军民合力,众志成城。清兵屡攻屡却,刘世勋苦守数日,最终舟山城陷,刘世勋身着朝服,北面望海,自刎而死。
刘世勋阵亡后,翁洲百姓念其忠烈,专门建造了一座安洋将军祠,春兰秋菊常供奉,祭礼不绝传千古。
清代文学家全祖望对刘世勋的事迹十分钦佩,称其与张煌言、吴钟峦等南明志士并列为“翁洲六忠”,并撰写《翁洲刘将军祠堂碑》,纪念这位抗清将领。
刘世勋阵亡后,南明志士张煌言有《哭刘安洋》诗云:
羽声落日泣兵残,斗大孤城独据难。虎体拼随朝露尽,龙精空向暮云寒。
数奇偏少封侯骨,力竭惟余报主肝。岁岁芳洲腥草绿,飞燐犹绕旧登坛。
道光年间,刘世勋的南京老乡,文人朱绪曾也有诗赞:
血洒围城雉堞崩,烧残铁骨自崚嶒。同心更有张都督,沧海魂归谒孝陵。
刘世勋,是一名儒将,平生好读史籍,亦喜吟咏,故其书法也甚佳。这一通“海国长城”碑刻可能是其在舟山遗留的唯一字迹了,非常珍稀。
刘世勋留存的诗篇,有一首《和张定西舟山即事诗》,张定西即定西侯张煌言。此诗慷慨激昂,颇具将军豪气:
谁云落日戈难挽,毕竟天高手可扪。慷慨诸公同看剑,闻鸡我欲舞刘琨。
二、普陀山自古是“海国长城”
刘世勋题刻“海国长城”,当是对普陀山这一军事要隘的称誉,也是其表明固守舟山的一片赤胆衷心。
普陀山地处浙东前哨,自古是东亚海上丝路的驿站。唐宋以来,日本、高丽、新罗等东亚诸国商船往来宁波,多在普陀山候风经停。到了明代,为防止倭寇侵入,普陀山上建起烽火台,岛上设宝陀巡检司,建有驻军营房。巡海的参将或总兵官常常驻泊登山,普陀山附近海域亦多次发生激战,作为抗倭前线堡垒的普陀山,不愧“海国长城”的美誉。
明代普陀山的烽火台,建在象王峰顶(山脚即为大乘庵),远眺莲花洋,附近海域动态尽收眼底。这座古烽火台,在民国普陀山地图上有标注为“烟墩”。据王连胜老师撰文介绍,该处烽火台,中空外圆,状如塔。上世纪60年代,由驻军改筑成混凝土碉堡,下筑暗室,一度还曾发挥作用。
明代的“海国长城”普陀山,是巡海将军们必到的军事重地。如万历年间,宁绍参将侯继高督镇两浙海防,多次巡海莅临普陀,留下题刻“磐陀石”三字。此后,舟山参将张可大,在百步沙附近山崖有“震旦第一佛国”题刻,参将何汝宾镇守舟山,亦曾多次巡防普陀山,在磐陀石留下“大士说法处”石刻,等等。普陀山上,明代将军们题写的摩崖石刻很多,文字多与佛教传说故事相关,军事色彩稍显不足。而刘世勋题刻“海国长城”,将历史上的海上抗倭堡垒比作长城,充满豪气的比喻,更彰显将士报国的忠烈情怀。
海疆重地普陀山,也确实发生过抗倭大捷。在普陀山潮音洞景区,有一处摩崖石刻,记载了一场抗倭战斗胜利的史实。那是嘉靖三十二年(1553)秋,抗倭将领刘恩至、俞大猷、李文进的水师与倭寇激战于莲花洋,这次战绩十分辉煌,总共烧毁了倭寇50多艘战船。明朝将领意气风发地在普陀山潮音洞外刻石铭功:“明嘉靖癸丑(1553)季秋,副使李文进、参将俞大猷、都司刘恩至督兵灭倭于此。”海国长城,真是名不虚传。
普陀山,不仅仅是佛教名胜,而且还是历史上重要的海防基地,这一通“海国长城”碑刻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