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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演变

(2022-03-23 10: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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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微信快递


  小说在它的童年时代,可以是一则寓言,比如“守株待兔”。一个傻子在一棵树下捡到了一只死兔子,便坐在树下,永远等下去,以为兔子会一只又一只接踵而来,落进他怀里,然而,再也不见兔子的踪影。

小说可以是个远古的传说,也可以是一段历史的记载,一个真人的事迹,还可以是杜撰的故事;可以是章回体,可以是白话文;可以长,可以短,于是有长、中,短篇之分。还可以是笔记,也可以是书信。也可以引出教训,也可以只陶冶性情。还可以做宣传,有进步的与反动的之分。这就到了小说的青年时代,先重情节,后重性格,大体这么个过程。随后,又出现了这么种小说,既没有情节,又不去着重刻画个性,前者如契河夫的《草原》,后者如高尔基的《意大利童话》,这就到了小说的壮年时期吧?

  契诃夫笔下绘出了一幅又一幅的风景画:单调而忧郁的俄罗斯草原,以及草原上不可捉摸的歌声。孤独的和被浪费了的美,这不是小说吗?也还是小说。至于《意大利童话》中,则是一片阳光的明媚和由这种色彩唤起的情绪,这当然不是只给孩子们看的童话。

  屠格涅失的《猎人笔记》究竟是小说还是散文,很难划得清其间的界线。它打动了读者的心,这就够了。

鲁迅把他的《故乡》和《阿Q正传》一起收在《呐喊》这个集子里。也还收进了《鸭的喜剧》和《社戏》,显然不以为不和谐,读者也未有这种感觉,给小说下个定义既很难很难,对小说创作实践也未必有什么意义。

小说进入了中年时代,离它的衰亡还有多远,谁也难以预测。也许有一天,小说也会象古代的史诗那样成为文学史上的陈迹。然而,至少在这个世纪,它还生机勃勃。因此,不必定下什么规章,去约束它的发展。

  形式主义不好,形式还是要讲究的,形式主义所以不好,因为脱离了内容,或者因为内容平乏空洞,便只好在形式上耍花招了。有个法国人写过一本没有标点的小说,我也看过一本不遵守字母大小写规范而编排得令人眼花缭乱的书,难以卒读,这种标新立异大可称之为形式主义,这是对艺术形式的创新的一种幼稚的理解,大抵是因为作者除了在这上面花样翻新之外,实在讲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来了。但愿对形式主义的正当指责不要牵罪于对艺术形式的深索。

关于形式和内容的关系,可以讲出种种道理来,这是逻辑学家和哲学家们的课题。在艺术创作实践中,作品的主题则是同作品的艺术形式同时萌发,同时生长,同时成熟的,就象一个生命,尚孕育在母体中,就已经同这个幼小生命的性别、肤色、美与丑无法分割得开了。并不是只要有一个好的主题,就都可以生出个美丽的孩子来。人们往往只讨论作品的内容,而忽略了作品的艺术形式。其实,一部好作品的出现、不是仅仅找到了一个良好的赤裸裸的主题,同时也还因为作品在艺术上,也就是说在塑造人物、安排情节、作品的结构和叙述语言上,出色地体现了这个主题。评论一部作品的内容的时候,如果同时也从这些方面去讨论作品的得失,会对作者更有裨益。

  不同的艺术形式有不同的艺术语言。不同的作家又有不同的风格。同一个作家在不同的时期,风格也在演变。同一位作家也可以在艺术上同时作迥然不同的探索。都等同划一了,就成了样板,艺术的生命也随即终止。艺术创作是无止境的探索,不象工厂的定型产品,可以成批生产。艺术上雷同的作品,读者还买它干什么?

  一个作家如果找不到自己的题材和对某一题材独特的处理,如果找不到自己的语言,自己的风格,写出的作品没有特色,没有个性,该怎样苦恼。而这种苦恼应该认为是正常的。

  读者同样是有个性的活人,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兴趣和爱好。一个作家,那怕再伟大,尽可以博得读者一致的尊敬,却未必都为人喜爱。作家也应该有这点自知之明,批评家也不必这样去苛求作家。

  作家写的书印出来给人看,对社会,对读者自然负有责任。但作家既不是超人,又不是完人,也不是读者的老师。两者的关系是平等的,是同志,是朋友。作家可不要把自己摆在教育者而置读者于被教育者的地位上。因为作者未必总比读者聪明。还是把失误的权利留给作家,把评价的权利交给读者。

  作家是通过艺术的语言将自己的思想感情、对生活的理解和感受传达给读者的。作家需要找到能同读者交流的这种语言。在小说创作中,除了人物的语言,更多的是叙述者的语言。作者主要是通过叙述者的语言来唤起读者的感受,而作者自己的感情和褒贬则隐藏在叙述者的语言之中,这种语言很值得研究。

  在古典小说中,叙述者是全知全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或是描绘,或是讲述,或是品评,自始至终,一个调子,即说书人的调子。因为听书的或看书的在当时大多是下里巴人,即便识几个宇,也文化不高。故事全由叙述者说,评价全由叙述者下,听众和读者就只有听和读的份,不容你有思考的余地。

  到了欧洲十八、十九世纪的所谓现实主义小说问世后,在中国则有曹雪芹,叙述者的调子便有了变化。读者的文化高了。作者也更狡猾了。作家不去自说自评,而是改用一种冷静的客观叙述和分析的调子,使读者不知不觉受到了感染,结论让读者自己去下。马克思非常赞赏这种高明的技巧。

  一两个世纪过去了,在欧洲被称为巴尔扎克式的小说也已成为了古典,小说的叙述方式又有了众多的发展。

  这就说到了现代小说的多种叙述语言。

  叙述者可以是作者自己,也可潜入人物的内心,用人物的眼睛去看,站在人物的方度去思考,去感受。叙述者还可以直接同读者谈心,用第二人称来写。法国新小说派的一位有代表性的作家叫米歇尔·布托尔,就写了本第二人称的小说。刘心武最近有个短篇《楼梯拐弯》,用的也是这类办法。布托尔的书尚未有中译本,刘心武也看不了法文原文,可是对新的小说语言的寻求却是一致的,这种探索算不得形式主义,王蒙的新作《布礼》也用了不少第二人称,叙述的时间顺序还颠倒了。他的短篇《夜的眼》,则潜入人物的内心,用人物的眼睛去看,有点“意识流”的味道。有人说这不是小说,意思大概是说不是故事吧。

  小说不一定要讲个故事,虽然许多好的小说讲的是故事。但生活里并不都是故事。张洁的一个小短篇《拾麦穗》就无意讲故事,只写了生活中的一点感受,却自有动人之处。

  小说不一定要有情节。

  小说不一定非去塑造人物的性格不可。

  小说中还可以免除惯常对人物和环境的描写,而代之以别的手法。

  小说依然是小说。

  小说创作的天地是广阔的,应该鼓励作者去发现,去探索新的有感染力的艺术表现手段。在创作实践中,当然也会有成功,也会有失败。从事物质生产时,培育一个新的水稻品种,或是改良收音机的线路和部件,尚需多次试验,在文学创作中不也应该如此?


(摘自高行健《现代小说技巧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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