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系着我对故乡的一种依恋。那宽大的如旗帜般的叶片一直飘舞在我的记忆里。
在我出生的林场北边，离家不远，就是一座小山，山上长满了橡树。那里曾是我的乐园。
橡树在东北叫也柞木，木质坚硬，树干扭曲、树叶肥大，并不很美观，在小兴安岭几乎随处可见。以前人们都锯了烧火，也有用来做家具的，图案非常美观。但那时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这都不放心上，我们只是喜欢去爬山玩，秋天的时候也会捡拾一些橡子回去玩。说到橡子，可能很多人没见过，是很可爱的一种模样，一端有壳，另一端则非常光滑，未成熟时呈青绿色，熟了就变成黄红色。
橡子看着好看，但一点也不好吃。初入口有甜味，但随之的味觉就是又苦又涩。在生活困难的时期，也有捡拾橡子晒干磨面充饥的，曾是灾荒时期的食物。食橡实的历史在中国也有先例，例如唐代皮日休有一首《橡媪叹》，诗中写道：“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伛伛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从诗中可以看出，唐代末期橡子还是民间的一种粮食。杜甫在诗中也曾有以橡子为食的记载，不知道南方的橡子是否好吃一点。我只记得家里主要来喂牲畜的，但似乎猪也不爱吃。
橡树一般分布在混交林中，所以橡树林里并不单调。她和白桦、杜鹃、榛柴棵都是好伙伴，所以在橡树林中既可以看到芬芳美丽的杜鹃花，也可以采到滑嫩清香的榛蘑，甚至还可以采到细如秀发的山韭菜，这些细碎而丰富的内容给这座山岗增添了无穷的魔力，所以，我们一年四季地喜欢在北山上玩。由于离家近，山又不高，爬起来很快到顶，于是这座山下山的路几乎形成了一条天然的滑道，调皮的孩子们常常坐在厚厚的落叶（或者积雪）上左转右拐，灵巧地从山上滑下来，全然不体谅老妈攒布票买布做裤子的不易和缝补衣裳的辛苦，只是一味地玩耍取乐，那个年代似乎是贫穷的，但孩子们永远能找到快乐。
我家的后窗户正对着北山，那时的世界很小，我们打开窗子，这座碧绿的山岗就扑面而来，那样亲切、又那样自然，仿佛他是我永远可以依赖的朋友。不同季节、不同天气时的山光树色都那样熟悉那样细致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记得一次暴风雨要来了，我从外面跑回家，站在窗前，看着着满山的碧绿的橡树在风中狂舞起伏，像汹涌的波浪一样，那一刻我被深深地震撼了，也深深地记住那一刻的影像，直到今天、到现在、到此时……
我们在一天天长大，山却永远是那个样子，没有变高，也没有变矮，只是随着四季的更替变化着自己的色彩。那时的我以为这座山会是我永远的伙伴，但生活的变化常常是猝然不及的。由于合并林场，我们匆忙的离开了那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林场，离开了那座陪伴我多年的北山、北山下的小河。那时的我十四五岁，虽然有几分留恋，但更多地是对未知新环境的期待。所以，我就那样轻易地离开那美丽的地方……
我上大学的时候是八七年，那时校园里风行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他弹奏的《秋日的私语》，那舒缓而柔婉、明丽而幽静的旋律让我如触电一般呆住了，在那如水的韵律中，我眼前蓦然浮现出我故乡的北山，那座宁静的、长满橡树的山岗，那巴掌大的叶片在风中摇动着，那叶与叶之间轻轻的摩擦声，像恋人温柔的絮语，而那悠长深情的旋律又像拉长的镜头，恍惚中再现了山中那四季的风景和我的童年的时光，那一刻我几乎要流泪了，为我的橡树林，也为我回不去的童年和故乡……
经历了人生的冷暖起伏、聚合离散，人们愈发喜欢怀旧了。人说喜欢怀旧是因为人老了，其实也不尽然。怀旧不仅仅是怀念过去的日子、青春，也是在怀念我们曾经那么纯真的情感那么清澈的记忆，经历了世间种种，我们再也没有了那明媚单纯的心境、回不到那么纯净的世界了……
（6月11日草成）
春天的橡树林
冬天的橡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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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11 15:2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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