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垫模有点犟
(2013-05-25 11:45:03)
标签:
母亲鞋垫模记忆雪岁月 |
分类: 散文/随笔 |
北方的四月,寒气退却,暖流入心,万物复苏。
柳枝绿了,桃花红了,杏树挂上了粉嫩的果子,大地一派生机。然而,今年北方的春姑娘似乎特别害羞,在半掀盖头后,又悄悄隐去了。
一场大雪将姹紫嫣红的大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有文友抑制不住收获的喜悦,将一组组红白绿相间的北国风光的雪景照片传来与我共享。那一朵朵盛开的桃花在白色的雪绒被下红得毫无羞色,红得特别耀眼,无论哪一张都定格了一处美丽的风景,无论哪一幅都是难得的佳作,大雪啊!是您创造出了大美,是您激起了瞬间捕捉的灵感,是您顺溜了才思泉涌的笔尖!
那晚,我心中藏着美丽的风景,在北方带来的那股微凉的寒气中,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
开门迎接我的是两鬓苍苍的父亲,母亲正在聚精会神地做鞋垫模。见到我,她立即笑呵呵地对我说:“陌生的鞋垫模有点犟!”“怎么个犟法呢?”我不解地问道。
记忆中,母亲拥有一双巧手。虽然她没读过几年书,但这丝毫不妨碍她的心灵手巧。在农村时,她织的布匀称、精细,总容易卖得好价钱,跟随父亲到单位担任职工时,父亲忙于单位工作,母亲会上山砍些竹子,编成美丽的篱笆,养些家禽做补给。一次,父亲看到同事抓泥鳅,一个晚上可以抓得好几斤,便跃跃欲试。经准备,松明、泥鳅钳和泥鳅篓等工具都已就绪,唯独少了一把火把篓,父亲向朋友借,奈何他们自己都得用,父亲正发愁,母亲微笑着说那事包在她身上。夜幕刚降临,一把崭新的火把篓呈现在父亲眼前。原来,母亲买来铁线,动手编了一个。
同事夸母亲手巧,她不以为然地说,粗活罢了,上不了台面!出此话自有她的道理,她的针线功夫了得,绣围兜、花鞋、虎头帽等样样在行。在乡村,常有姐妹围着她学刺绣活,每次,母亲总是淡淡地说,没啥的,只是“拼样”呢!话虽这么说,但教起来却毫不含糊,不时还手把手的传授。当时,不明白“拼样”啥意思,现在琢磨起来,大概就是照着实物“对比”、“模仿”之类。
顺着记忆的老藤,我想起了儿时的一场大雪。
那时我刚入学,那场大雪下了三天两夜,天寒地冻,孩子们被冻得上不了学,学校只得放假。我躲在被窝里御寒,母亲上街为我买棉袄,没买到,说小女装剩下不少,小男装脱销了。母亲感叹,重男轻女思想太严重,即使有也坚决不买!棉袄没买到,她顺手带回两斤棉花,二尺布,连夜加班,没有缝纫机,就一针一线缝,终于在天亮时一件崭新的棉袄套在我身上了,当天正好复课,许多同学抱着火笼冷得直发抖,我穿着新棉袄暖洋洋的倍感自豪。后来,有同事问母亲,用啥办法一个夜晚能赶出一件棉袄?母亲无奈地回答道,被鬼天气逼出来的!看来,那时母亲就已经生活在“被时代”了。写至此,我的眼前浮现出了厚厚的雪绒被下,怒放的桃花,它不正是在颠倒的季节中“被美丽”了吗?
母亲的手就是这样一双神来之手,在这样的巧手之下,小小的鞋垫模能犟到哪里去呢?
母亲说,闲着没事干,想做两双鞋垫,做完鞋垫模后,正要纳,发现四只都是同一只脚的,就想再做四只另一只脚的,合成四双。做完了,发现八只竟然都是同一只脚的,只好再做八只……
一旁的父亲听着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也想笑,可是笑不出声音来。我轻轻地对母亲说:“鞋垫披在鞋子里,没人看见,将另一只翻转一面垫就成了。”“那怎么成,连自己垫着都感觉别扭呢!”母亲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我望着躬下身,用已经有些笨拙的双手,将一片一片的碎布用米汤糊到纸模上,再用剪刀剪妥,接着,再糊再剪。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她丝毫也不敢马虎,做的多么认真啊!任凭我看得多么仔细,也找不出她当年那双巧手的痕迹了。
或许感觉我在注意她,母亲竟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窘迫,自圆道,好久没玩这活了,竟有些陌生,这一陌生就感觉有点犟了!说着侧过头望了我一眼。
在目光交会的瞬间,我的心微微一颤,眼眶就模糊了。我在心里说:“亲爱的妈妈,不是鞋垫模有点犟,是您被无情的岁月老去了!”
2013.5.24于吟风轩
感谢《中国人物》2013年9月第一期选用。http://blog.sina.com.cn/s/blog_ae3f03460101gn9j.html
注:2014年4月,本文入选《2013宁德文学作品精选》。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