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名人诗词选注系列

    刘光第诗十首选注(一) 念裕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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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光第（1859～1898），字裴邨，四川省富顺县人，祖籍福建省武平县，客家人。自幼家贫，勤读。十九岁参加县考，获童子试第一名。二十三岁中举。二十四岁中进士，授刑部候补主事。后曾因母丧回乡守服三年，1888年起在京供职十年。期间生活清贫，但廉洁自律，一尘不染。1898年9月5日，光绪下诏赏他与谭嗣同、杨锐、林旭四人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寻政变发生，四章京及康广仁、杨深秀同被捕，于9月28日（旧历八月十三日）被杀害于菜市口，史称“戊戌六君子”。

    刘光第乃性情中人，平日少交往。戊戌前始终默默无闻。除按时上班外，唯守在破屋中种菜读书。然而其书法、文章、诗词都极好，曾名噪一时。他后来看透官场腐败，曾决心回乡从教。然而突如其来的甲午战衅，极大的刺激了他，冒险写了《甲午条陈》，矛头直指太后，几被陷害。戊戌变法中又冲在最前面，失败后首当其冲被斩首。临刑时拒绝下跪听旨，皂役捺之，倔强自若，神色淡定如平日。有《介白堂诗文集》《衷圣斋文集》等著作存世。根据统计，存古诗173首，律诗362首，绝诗171首，其他诗歌4首。

在京寄内⑴
两人心事一灯知，累汝三年感别离。
况复捣衣⑵闻雁夜，正当椎髻⑶匹鸿⑷时。
燕云蜀雨应同梦，碧海青天有所思！
料得闺中今夜月，含情只是隔帘窥。

    【背景】1877年刘光第十九岁时娶同县石纛乡的农村姑娘张云仙为妻。1880年挈弟光筑留学成都锦江书院。1882年乡试中举人。是年冬北上应会试。1883年登进士，授刑部主事。九月，告假归省。这期间离别妻子三年。据此预算，此诗应写于1883年秋。张云仙嫁到刘家后，生活非常贫苦。即便1888年刘光第服丧期满后进京，全家随之安家在京城绳匠胡同后亦然。当时刘的正式官职是刑部广西司任候补主事，相当于今天的县处级了。但是光第仍贫，无力作京官，全凭同县宗人刘举臣及县令陈锡鬯资助度日。刘每日上班没有马车，也租不起车，每日来去步行十多里路。妻子在家种菜，最多的是芋头，这东西能当粮食。光第的小弟弟光竺，以为大哥在北京做官一定吃香喝辣，跑到北京来才发现每顿芋头加粗粮，满腹牢骚。“屋漏天星满，蕉叶补窗虚。”一年秋天，光第看窗纸已经破烂无法抵御寒冬，买牛皮纸贴上。又一次光第为妻子庆生割了二斤肉，这些都被资助他的人来信告诫。后来京师米价腾踊，百物昂贵，加以刘弟厚村来京读书，屋仄另迁，生活更窘。寓中向来惟一老仆守门，凡炊洗洒扫皆夫人率诸女躬任之。直至1898（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刘光第在寓被捕时。前来执行的缇骑“见其家具被帐甚简陋，夫人如佣妇，皆惊诧曰：“乃不是一官人！”张云仙与刘光第一起生活21年，生有四子五女（有两个早夭）。

    【注释】⑴寄内：寄给妻子。古时把妻子称内子。⑵捣衣：原指洗衣时用木杵在砧上捶击衣服，使之干净。北周·庾信 《夜听捣衣》诗：“秋夜捣衣声，飞度长门城。”后引为秋天思念亲人。⑶椎髻：原指将头发结成椎形的髻。此处引用汉·梁鸿妻孟光“椎髻，著布衣”，愿与梁鸿俱隐。后遂以“椎髻”形容为妻贤良，衣饰简朴，与夫共志。⑷匹鸿：嫁给梁鸿，借指张云仙嫁给自己。

    【白话释义】我们夫妻的心事只有这盏灯知道。离别已经三年让你受累了。特别是到了秋天夜里听见千家万户捣衣声，仰望南飞的大雁，不禁想起你当初椎髻著布衣嫁我的时候。如今你在四川我在京，云雨同梦，碧海青天怎能不让人思念！想来你今天晚上一定又在独自看着月亮想念着我，只不过是隔着帘栊静静地窥探而已。

    【赏析】这首诗很浅显，引用梁鸿孟光的故事，表达思妻之情。刘光第非常喜欢杜甫的诗，因此在尾联引用杜甫《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的诗意，进一步渲染思念的气氛。“隔帘窥”似乎更能准确的表述少年女子的内心活动。

华严顶⑴

闻说金刚台⑵外地，夜灯⑶浮上独兹峰。

老猿抱子求僧饭，闲客看人打佛钟。

下界⑷云霞招杖屦⑸，夕阳红翠动杉松。

风吹铎语⑹天中落，似惜尘凡去兴浓。

    【解释】⑴华严顶：四川峨眉山中一座独立的山峰名，海拔 1914米，峰形如塔，位于峨眉山的中段，群山环抱，视野开阔，可观云海、日出。清代雍正年间在峰顶扩建为寺，寺名华严寺，供奉释迦摩尼佛和玉质观音。⑵金刚台：即金刚座，指释迦摩尼成佛之座。⑶夜灯：只峨眉山一个特有景色——圣灯，即在金顶无月的黑夜，“舍身岩”下常出现飘浮的绿色光团，从一点、两点形成千万点，似繁星闪烁跳跃，在黑暗的山谷中飘忽不定，被人们称为“万盏明灯朝普贤”。“圣灯”现象极为奇特，对此有不同解释：多数认为是山谷的磷火；另一种解释是，某些树木上有一种密环菌，当空气达到一定湿度时便会发光。⑷下界：指人间；对天上而言。⑸杖屦（zhàng jù）：原指手杖与鞋子。后亦用来作为对老者、尊者的敬称。唐·杜甫 《咏怀》之二：“南为祝融客，勉强亲杖屨，结託老人星，罗浮展衰步。”⑹铎语：檐铃声，风铃声。

    【白话释义】早就听人说过站在华严顶的寺庙外，晚上可以看见“圣灯”漂浮在山峰上。山间随处可见老猴抱着小猴向和尚们乞食。闲人游客也可看人敲钟。从山上下望人们在云霞中行走，山谷中夕阳的红光耀动在碧绿的松杉树林上。云雾缭绕的山峦中传来阵阵风铃声如同天降，好像在诉说着留恋凡尘的深情。

    【鉴赏】这首诗描绘了峨嵋山华严顶所见圣灯、猿猴、云海、杉松、佛钟、铎语等绮丽景色，令人目不暇接。

夜泛宝华寺⑴下

酒美同消夜⑵，鱼香话退秋⑶。嫩凉依客坐，好月看人游。

铜佛陂陀隐⑷，金神⑸沆瀣⑹流。归来有余兴，梆鼓转街头。

    【背景】这是清光绪十年（1884），富顺知县陈洛君命光第主讲赵化镇文昌书院时，秋初与朋友、同事月夜乘船在赵化镇上下游江上捕食退秋鱼所写的一组诗，组诗描写了月夜沱江景致，以及人们食鱼、饮酒、夜归街头的乐趣，更抒发了光第个人对南海中法战争的关切之情。此为四首诗中的第四首。

    【注释】⑴宝华寺：在富顺县赵化镇釜溪河边。⑵消夜：即夜宵，晚上用餐。⑶退秋：《富顺县志》载：“退秋，学名铜鱼。”本为长江中的鱼，夏天沱江涨水后将近秋天退水时才能捕到，故名。刘光第在诗后自注云：“退秋，鱼名，出水即死，俗名出水烂，乡人多于舟中食之”。⑷铜佛句：言宝华寺的铜佛因位于台阶之下，人夜而隐身难见。陂陀（pōtuó）：台阶。⑸金神：西方之神；秋之神。《山海经·海外西经》“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唐·韩愈 《丰陵行》：“是时新秋七月初，金神按节炎气除。”⑹沆瀣（hàng xiè）：夜间的水气，露水。司马相如《大人赋》“呼吸沆瀣兮餐朝霞。”梆鼓：流传于南方的一种民间曲艺。

    【白话释义】我们晚上在一起吃夜宵饮酒，家乡的那种名曰“退秋”的鱼很香。客人们依次而坐纳凉，美丽的月光照耀着游人。台阶下的铜佛到了晚上就被浓雾遮挡住了，而秋天的露水正在快速凝结。晚上回来还有余兴，便又跑到街上去听唱鼓词。

同人约食退秋鱼泛舟宝华寺下·其二

妖慧⑴东南动，时方靖海天。水雷沉石郭，炮雨碎戈船⑵。

上相⑶和戎意，中兴伐罪⑷年。满腔愚愤苦，淘落浪沙边。

    【背景】法国自1883年挑起中法战争后，又于1884年8月突袭全歼驻福建马尾的福建水师。

10月初，法舰转而进攻台湾；刘铭传放弃基隆、退守台北。1885年初，法海军的陆战部队又从基隆向台北进攻而不果。1884年两广总督张之洞急调广西提督冯子材指挥战斗。1885年3月23日，法军900余人攻入镇南关，遭到清军及黑旗军伏击；经过两天激战，法军伤亡93人，战线崩溃；中国军队乘胜追击，连续攻克文渊城，驱驴（ Ky Lua ），谅山、屯梅、观音桥，谷松。当冯子材集结四万军力准备进攻河内之际，清廷于4月4日和法方协议停战；清廷乃下诏撤军。随后李鸿章与法国公使巴德诺在天津会谈，于1885年6月9日签订了《中法新约》。

    【解释】⑴妖慧：彗星。清·黄景仁《冬青树引和谢皋羽别唐珏韵》：“西来妖慧曳长尾，髑髗夜走沥龙髓。”⑵戈船：军舰。⑶上相：原指对宰相的尊称，这里指李鸿章。⑷伐罪：吊民伐罪。讨伐有罪的人。以抚慰百姓。

    【白话释义】中国的东南方出现了彗星的妖气，打破了河清海晏的和平环境。敌人的水雷炸破了城池，炮火击沉了我海军军舰。然而李鸿章却一味地主张讲和，居然还说那是中兴吊民伐罪的年代。我听到后满腔的愤恨，坚信历史的浪潮一定会淘尽这些泥沙。

玉石溪⑴夜步

古寨⑵西门路，苍苍暮色连。日暄⑶穿石水，风折过桥烟。

栖鹘⑷危巢黑，肥鮀⑸细网鲜。溪头扶跳蹬，阴善愧承先⑹。

    【背景】1885年，刘母丧，守制于四川富顺县赵化镇家中。次年刘光第出游诸邻郡，常步行富（顺）泸（州）间，此诗当作于此时。

    【注释】⑴玉石溪：即釜溪河。自四川省威远县、自贡市到富顺县，流经赵化镇青山岭下，注入沱江。溪水清澈见底，河底有白石，莹洁如玉，故名之曰玉石溪。⑵古寨：富顺县赵化镇青山岭上有一古代遗留下来的寨子。⑶暄：温暖，太阳的温暖。⑷鹘（hú）：即隼，是一种猛禽，喜居高处。⑸肥鮀（tuó）：又称肥豚儿（也叫江豚儿），学名长吻鱼危。此鱼头小，嘴小，无鱼鳞，样子象鲤鱼，以脂肪为主，油腻，味鲜美异常。⑹“溪头扶跳蹬，阴善愧承先”：跳蹬：亦作“跳蹬”。指放在浅水中，相隔一定距离，供踏脚用的大石块。据《富顺县志》：“银蛇溪跳蹬，同治初，里人刘永茂补修。癸酉大水后，朱泰兴、龚长春培修，立石道左”。这里说的刘永茂就是刘光第的父亲，故诗云“承先”。而诗后有刘光第原注：“跳蹬石坏倒，先父曾出十数金修补之，而后人无知者”。阴善：修阴功积阴德。作者看见先人修功积善而在溪中立的跳蹬，自愧今人不如。

    【白话释义】傍晚漫步在古寨西门外的大路上。暮色苍茫，迷蒙一片。落日的余晖照暖了穿石而流的溪水。烟雾袅袅飘过桥来，又被河边的风吹折。鹞鹰的巢建在最高处，显得特别的黑暗。细网打上来的江豚味道鲜美。当我过河走在跳石上的时候，感受到父辈们所积的阴功，真令我惭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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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光第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