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讲话的孩子，眼神里尽是恐惧和不安，看到别人时总是躲在他娘后面，连脑袋也不敢露出来。别人叫他小哑巴，说蕙兰生了个小哑巴，蕙兰是他娘，这时这消瘦的女人总是涨红着她那张小脸，蹲下身子摸着小宝那张圆圆的小脸，急促的说，“他能说话，他不是哑巴！”，其他人笑着说，“你让他说啊！”，“小宝，你说说话，来，说一句！”，“哈哈，小哑巴小哑巴！”一个卷着袖管的男人伸出粗糙的手要去捏小宝的脸蛋，小宝呜呜的嘴里发出小狗般的低鸣，然后一口咬上了那人的手指，那人顺势一甩手将他们娘两撸倒在地了，“妈的，小哑巴还会咬人，两人都属狗的！”，“小宝，小宝...”叫蕙兰的女人将还呼呼气着的小宝搂在怀里。“当初让瘸子不要娶她的，偏不信，这女人看着就犯冲！”，“谁说不是呢！一家人都怪！”，声音随着那些背影慢慢消散去了。小宝从惠兰的怀里挤出了脑袋来，刚才气呼呼的样子早就烟消云散了，只用清如山泉的眸子直愣愣地看着不远的前方。

       在他望着的方向上，是隔壁七婶家的几只刚孵出的小鸭子正慵懒地在草地上玩耍着，有的在追着蝴蝶，有的在草丛里找虫子，也有的什么也不干，就在那里嘎嘎地叫着，金黄色的绒毛隐没在绿色的从草里，像一个个小太阳落到了地上面，粉红色喙，鲜艳的透明的，紫葡萄般的小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嘎嘎，嘎嘎，小宝看的有趣极了，不由得嘴角露出了笑意。蕙兰哭了一会儿便放下了小宝去屋子里忙活了。

      “嘎嘎！”他妈妈刚进屋，他便学着喊了两声，那头的鸭子似乎也听见了一个个停下了手里的活，伸长了脑袋静静聆听着，过了一会又各自忙活着了。他这下手舞足蹈了，拍着小手学着鸭子的步伐摇摇晃晃着跑过去了。捉蝴蝶的鸭子扑了个空摔了个大马趴，弄了一嘴的黑泥；捉虫子的鸭子也一无所获，却也弄了满嘴的草；什么也不做的只嘎嘎叫着的望见远处跑来一个比它们大得多的东西，也会和它们说一样的话，它们呆呆的望着，等小宝走的更近了，它们便像商量好了似的，扑扇着还未长全肉翅从草丛里闪出去了，它们有组织地一会儿走出了一条金色的小蛇，一会儿又散成了绽放的金花，这儿一朵，那儿一朵，小宝看呆了，好久才听到了远处蕙兰着急的呼喊声，等他回过头来时，他便突然感到身体悬空了，大地从他眼前转了一个圈，蕙兰将他抱在怀里，“咳死我了，你可不能在没了啊，唔！”，小宝撇过眼去将脑袋放在惠兰的肩膀上，“嘎嘎...”，“小宝想爸爸了吧，唔...”，“嘎嘎...”，“爸爸不在了已经，唔...”。

       一连好几天只要蕙兰没守着他，他就跑去看那群毛茸茸的小鸭子，看它们捉蝴蝶，找虫子，还有学它们嘎嘎的叫。小鸭子怕也是认识了他，见到了也不仓皇逃了，他就蹲在边上，几只胆子大的甚至从他手边溜走，毛茸茸的搔的他手里直痒痒，他直咧着嘴。后来他顺势躺下了，看黄黄的小东西红红的脚掌从眼皮子底下交织着，他开心地拍着手。七婶端着筛子三角眼睛老远就看见了隔壁这怪孩子在“玩弄”着自家的鸭子，感觉放下了家伙什，像一头发怒的母牛顶了过来，一把就拎起了躺在地上的小宝，“哎呦，你这个小哑巴，又来祸害我家的鸭子了，你那个该死的娘也不管管你！”，“蕙兰呐！蕙兰！”说着扯开了嗓子朝小宝家喊开去了，不一会儿蕙兰便裹着围裙匆匆冒出了屋子往这边赶来。“呶，你家的小哑巴又来弄我家的小鸭子了，都是花钱买来的，弄死了算谁的！”，小宝抬头看了一眼七婶那三角形的眼睛，那顶部的钝角变成了锐角，像被两根牙签顶住了似的，蕙兰弓着腰连忙陪着不是，七婶白着眼睛扭着肥大的屁股嘴里骂着走开了，小宝看着那群鸭子被七婶的棍子赶得东躲西藏的，像没头的苍蝇，嘎嘎地叫着，却没了原来的音色。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村里人都知道蕙兰疯了，彻底的疯了，前村打渔的在河里捞到了小宝的尸体，这是蕙兰找了好几天后的结果，“你家小哑巴漂在村头的河里呢，快去看看吧！”，蕙兰白着脸，张着嘴，眼皮子尽最大的努力撑着，嘴唇颤抖着。“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想不开了，真是怪事了！”，“什么想不开啊，就是这女人克夫克子的命！”，“这倒也真怪了，他家瘸子不也是河里淹死的嘛！”，村里人都这么说着，七婶家的小鸭子会下河了，静静的漂浮在河面上，嘎嘎地叫着，多了一份凄婉，嘎嘎，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