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通方言诠诂一
(2014-01-05 16:4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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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通方言训诂云南疏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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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者,绝代之语,一方之言。
吾乡昭通,周称窦地,楚呼靡莫,汉曰朱提,宋封乌蒙,清定昭通。世称锁钥南滇、咽喉西蜀,实乃羁縻控扼之重地,舟车衢信之要冲。元明以降,镇戍、屯垦、仕宦、谪迁、商旅纷至沓来,尤以镇戍军屯为甚。元仁宗延佑三年发户军五千,立乌蒙军屯(1)。洪武十四年,傅友德、蓝玉、沐英率三十万军征滇,从征者留戍其地,多有落籍昭者(2)。洪武二十年后,朝廷以夏化夷,诏在京军士家属俱遣诣戍所,又徙江左良家闾右以实滇(3),屯于昭者亦不在少数。史载:当开辟时,迁徙之人多来自文物礼义之邦,故其习俗所演,大都斟酌适宜,悉与中州无异(4)。故而吾乡方言,明代官话为主,江淮词语居多,杂糅湖广陕晋鲁冀赣蜀等地之语,自成一家。乌蒙磅礴,山高壑深。比及近世,吾乡日渐闭塞,虽民生艰苦,亦不期然以方音方言留存古之语汇者甚众。乡人姜亮夫,国学泰斗,当代硕儒,历时六十余载,伏案研磨,检校群书,著就《昭通方言疏证》,是为汉语方言学之经典。
亲所在者为家,幼所历者为乡。展眼离乡数年,乡音不改,鬓毛已衰。平日琐细俗务缠身,了无生趣,唯有夜静露白之时,每念儿时居乡之种种,意乐颇多。忆及乡音方语,幻如梦思。偶阅史书方志,元代话本,明清小说,读至与吾乡方言相通者,亦倍感亲切。凡见其可与昭言互证之处,颇有所得,乃效姜先生发愤为汉语通论故事,发微探幽,笔记笺注,诠考昭言形名义理。怎奈才学疏浅,考据粗鄙,恐已为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有志继往圣之绝学,无才开训诂之生面,权作敝帚自珍尔。或可令吾乡远游子解颐一笑,聊解思乡之情。是为记。
苕者薯也。昭称薯为苕,如红苕、苕粉(红薯制作的粉条)。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二十七“薯蓣”条载:“江闽人单呼为薯,音若殊及韶。”以苕表蠢笨意来源约略有二:其一,红薯甫一出土,灰头土脸,呈傻大貌。昭言聪明为“脑筋空劭”,意为反应快;言憨直亦有语:“实梗梗”,苕食之实在而易饱,予人以“实梗梗”之感,因而以之喻憨直蠢笨者。其二,红薯香甜,然快食易噎,木讷憨愚又心切之人不免闹出笑话。昭言常以植物喻人,苗条漂亮曰“一根葱”,大笑失态曰“烂柿花(柿子)”,幼小孱弱曰“嫩苔苔”,骂人杂种曰“花包谷(玉米)”,咒人短命曰“兰花烟”,大抵如是。鄂蜀方言亦有此语,海南客家曰“地瓜”、“大地瓜”,粤港、江西寻乌曰“番薯”,皆义同而言异。清光绪六年《鄂垣竹枝词》注云:“俗呼山薯为韶,人之蠢笨者即称为韶家伙。”
刘醒龙《凤凰琴》: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跟别人过不去还可以,跟自己过不去那就比苕还苕了。池莉《你以为你是谁》:陆掌珠,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的,苕里苕气,一边去吧......你把钱还去还给那些苕货们。
苕又作杓。明田汝成《四平市语》:粗蠢人曰杓子,朴实人曰艮头。清郝懿行《证俗文》十:杭州谓粗蠢人曰杓子。清翟灏《通俗编·品目》:“《辍耕録》:杭人好为隐语,如粗蠢人曰杓子,朴实人曰艮头。”按,今又增其辞曰艮古头。艮头,昭言亦有此语,然用者无多。
《昭通方言疏证》训为“韶”,注待考。
(1)《元史·卷一百·兵志三》:乌蒙等处屯田总管府军屯:仁宗延祐三年(1316),立乌蒙军屯。先是云南行省言:“乌蒙乃云南咽喉之地,别无屯戍军马,其地广阔,土脉膏腴,皆有古昔屯田之迹,乞发畏吾儿及新附汉军屯田镇遏。”至是从之。为户军五千人,为田一千二百五十顷。
(2)散见《明史·卷三百十一·四川土司》。洪武十五年(1382),乌蒙路改置乌蒙府,属云南布政司;置归化州属乌蒙府(寻废);洪武十六年(1383)改属四川布政司,洪武十七年(1384)改置乌蒙军民府。乌蒙府由民府改为军民府,可见军士留戍之盛。
(3)《太祖实录》卷一百八十四:乙亥,诏在京军士戍守云南者,其家属俱遣诣戍所。
(4)见《昭通志稿》(民国十三年本铅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