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画画:土里出发 云上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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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好看女生,经常伫立水边。少年暗恋已久,总是踌躇不前。【少年游】系列
【编者按】在水草蓬勃的溪边,或在荷叶连天的池畔,又也许在云遮雾绕的山脚,“老树画画”画中的男主角,那个戴帽子的长衫先生曾让很多读者好奇,为什么他总是戴个帽子,哪怕在室内也如此。有人说老树画画逃避现实,老树对此却大不以为然。
“既然难寻世间路,何妨独往心中驻。舍身红尘深巷里,坐对青草更青处。”从2013年开始,用古体画与打油诗搭配调侃现代生活的“老树画画”在网络上迅速走红,民国范儿的“长衫先生”在微博微信上被疯狂转发。其图线条简净,画韵清朗,其文则活泼有张力,文图相配,使“老树画画”既接续烟尘地气又带点古风雅意,既调侃自嘲现状又恬淡超然物外。
老树原名刘树勇,并不是专业画家,而是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的一位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视觉评论。在刚教书的时候,学生送其外号“老树”,这一叫就是20多年,如今也成了他的“艺名”。
在中央财大的办公室里见到老树,他一身黑色套头衫、灰色休闲短裤,光脚蹬一双凉鞋,身材魁梧壮硕,握手有力,灯光下一颗光头锃亮。这模样,不大像象牙塔里的大学教授,与他画里瘦削的“长衫先生”更不搭边,活脱脱一位江湖大哥。“我就像一个杀猪的,”他胡乱摸一把自己的光头,“一开始我画里的人物是光头长衫,画自己嘛,后来给他戴个帽子,让这个杀猪的有点文化。”他哈哈大笑。
这当然是玩笑话。老树画画中的男主角,那个戴帽子的长衫先生曾让很多读者好奇,为什么他总是戴个帽子,哪怕在室内也如此。说起这个倒有点由来。一次,老树到三联书店买书,看到一女子在书架前看书,戴了一顶漂亮的翻边礼帽,很是美丽,忽然灵机一动,原来室内戴帽子也可以而且很好看,他想到自己的“长衫先生”,画面上缺少的横向线条正好可以通过一顶帽子的横线加以补充平衡,而且有了帽子这个道具,主人公脸上略去眉目显得更为自然。
长衫先生就这样戴上了他的帽子,也由此成为老树画画的标志性符号。至于为什么穿长衫扮民国范儿,则完全是老树的个人“趣味”。90年代他做出版,翻阅了大量民国时期的影像和文献,民国原来那么温良,每个人都那么温润平和,“市井清朗,世俗兴旺”,他向往那么一个所在。后来老树刻了个印章,就叫“梦回民国”。
老树画画,看起来简约随性,实则有破有立,内涵丰富,远远不是随便勾几笔划、凑几句诗那么简单。不要忘了,这是一位视觉文化研究者在画画。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他便致力于视觉语言与叙事方式的比较研究。包括九十年代以后专注于影像的传播研究与实践,这都是视觉文化的范畴,他对此有大量的研究心得,刚好可以拿来在老树画画中进行实验。
既然难寻世间路,何妨独往心中驻。舍身红尘深巷里,坐对青草更青处。
2011年,老树开始把自己的画发到微博上,最初只是想听听同行的意见,没想到却吸引越来越多的看客。不少人喜欢他的画,认为他画中所表现出来的悠远、闲淡、恣意、超然,大大抚慰了现代社会现代人普遍遭遇的焦躁和抑郁。
而对于老树来说,无意中介入的公共传播领域不知不觉成了他进行视觉语言传播研究的重要调研平台,“微博成了我的‘零点公司’,通过这个视窗,我接受到很多过去无从了解的资讯,对什么样的语言介质更容易被人群接受也有了更多了解。”
什么样的语言介质更容易被人群接受?“文字,直抵人心的文字!”老树毫不犹豫地说。老树迷恋唐代以前的艺术,喜欢那种像土地里自自然然长出来的文字,蓬勃,野性,“太自由了!”所以,每次文配图,他都为文字大费周章。他迄今画了3000多幅画,写了2000多首诗。“先用画面造境,再用文字代入,而要让文字‘直抵人心’,必须是大白话,还不能太直白,得有几分古意,这比画画难,”老树老老实实地承认。
抚松以观瀑,临渊且听泉。世间了俗务,心中司清玄。
这些年,“雅”成了某种时髦,一些人留一把胡子,穿个对襟大褂儿和青布鞋,家里弄一堆仿古的家俱,说个话写个小文儿,也是半文不古的。平日里再喝喝茶,弹弹琴,摆弄摆弄几块破石头,“弄得自己像从坟地里刨出来的一样”,老树烦透了,“这是媚雅,最俗不可耐,比媚俗还恶心。”
老树对此特别警惕,人家写个文字总想“示雅”,他却千方百计想“脱雅”,常常为了让某个字更“白”更接地气,反复琢磨修改,“有时跟便秘一样,费劲。”他笑。
学中文出身的老树曾梦想当一名职业画家。上世纪70年代末,老树进入大学,并“疯狂地迷上画画”。他四处看画展、寻名师,还曾占领了学校的地下室,没日没夜地画。但“画谁像谁,就是不像自己”的沮丧紧紧地攫住了他,因为找不到风格和出路,他最终无奈地停下了画笔。20年后的一个晚上,父亲因病住院,老树回到家,心头很乱,什么也做不下去,也睡不着觉,那就画画吧。“我已经有20多年没画了。画了几张,也没当回事。过了两天,收拾东西看到了,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哎,像自己了。面对一盏孤灯,手握一支破笔,我终于找到了自己。什么中锋侧锋、干湿浓淡,所有的规矩,统统没了。我发现,只要这样就行了,管别人说怎样,画画就是这么简单。”
如今的老树已经很享受他的“业余”了,在这里,他找到了他要的自由。“诗也好,画也罢,它只是一个显现与表达的介质,它本身是没有多少内涵和深度的。是一个人的眼界、阅历、人生境界赋予它真正的内涵”。二十年里,老树写过文学评论,干过出版,策划过展览,学过烧陶瓷,做过设计,还搞过装修,做这做那,似乎跟绘画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后来发现,“绘画者人生经验的丰富性和他人生理解上的深度和高度,说白了是他作为一个人的整体境界,决定了绘画的境界。”
这个过程,老树称之为“求之不得,不求自得”。通过这个过程,他抛却一切教条和羁绊,找到了艺术创作的自由状态。“一切表达,无非是诚恳与自由”。须有诚恳扎进土里,自由才能抵达云端。
“有大诚恳在,可见出真的性情与大的襟怀。有自由之心境,言语无碍,从心所欲。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眼前两碗米饭,心中一粒飞鸿”,这是老树最爱念叨的两句话,也可以说在哲学上代表了他的创作态度和表达境界。“米饭”是身,“飞鸿”是心;“米饭”是诚恳,“飞鸿”是自由。在他眼中,人要做实实在在的事情,这是肉身的安顿;但是怎么看待自己干的事情,如何不为现实限制自由的内心,才更为重要。靠着艺术创作的诚恳与自由,老树画画每每让纠结焦虑的现代人从眼前紧绷的现实中逃离,松快一下身心,飞上云端做做梦。在老树的画里,你自可以“俗身在单位,云心赴天涯”,做完梦回来换副心情,再来对付眼前的现实,可能就没那么糟了。
那汉子打马从我们身边经过,说是去波斯接他的新娘。风吹拂着他红红的脸膛,尘土在他身后扬起来。我们坐在嘉峪关下的小广场上,看着他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一直小到了天边上,然后转身继续喝啤酒。那个身材短小的鞑子吆喝着,在人群里左转右拐,把一盘烤好的羊肉串儿端上来了。——《西行记》之四
“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老树说,“此时此刻,待在这里,一意简净,认真地做着手里的事,得一份平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