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选载：

 

  

 

 

内容简介：

宁阳矿管局局长段景瑜和西城黑道铁头老三陈戈用非常手段帮助吴鹏程攫取了云蒙山煤矿，段景瑜也因此认识了陈戈。此后，段景瑜在陈戈和吴鹏程的策划和帮助下，很快升为宁阳市委副书记，进而坐在了市长的椅子上。陈戈一伙又力推段景瑜出任宁阳市委书记，但省委任命的市委书记却不是他……

政法出身的新任宁阳市委书记彭云海到任不久便开展了一场打黑战役，盘踞宁阳东城的吕振彪团伙覆灭，但吕振彪却侥幸漏网而不知所踪。不久他竟不明不白地死在市人民医院里……当彭云海又把矛头指向西城陈戈团伙的时候，他的行动遭到了段景瑜市长的暗中抵制。此后，宁阳便连续发生了三起重大事件，这三起事件惊动了省委，彭云海的位置岌岌可危……

本书用时空交错的叙事方式，把官场的争斗与打黑除恶有机地交织在一起，把群众最为关心的社会热点艺术地还原在读者面前，使读者真实地感受当今社会的某些神秘的层面。

 

 

○一、遭遇了始料未及

 

1

 

宁阳市委市政府大院最漂亮的姑娘要数组织部的肖云燕了，她是今年春天市委市政府在招录公务员的时候被录取并分配到市委组织部的。和肖云燕一起来到市委市政府大院的还有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个名叫祁飞。考试的时候肖云燕和祁飞在一个考场，他们都是经过了层层严格的选拔才有幸进入到了这个城市的政治中心。不是所有参加公务员招考的人都有这样的荣幸。即便是被录取了，但能进入市委大院的大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能进入组织部门了。而祁飞就没有肖云燕的运气，他被分配到宣传部。

宣传部与组织部相比，虽然名义上都是党委的重要部门，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组织部管人，手里握着的是“实权”。而宣传部管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就连一点“虚权”也没有。进入宣传部除了能练就指鹿为马或者指马为鹿的嘴皮子功夫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优势。而进入组织部门就大不相同，进入组织部门被外放的机会就多得多，弄个局长处长什么的当当不会费多大气力。也就是说，进入组织部就意味着你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尤其这个肖云燕，当她第一天来到组织部办公室报到的时候，立刻就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她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任何描写女人漂亮的词语都显得空泛，肖云燕是那种仿佛没有任何污染的清纯通透的漂亮。那天她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裙子，柔软摇曳的裙摆把她高挑的身材映衬得异常美妙。不长的黑头发随意垂在肩头，那双被安排得恰到好处的大眼睛仿佛春天的阳光那样明媚。令人心醉的笑意挂在微微上翘的嘴角，那笑意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因而也就没有任何做作和夸张的成分。总之，肖云燕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刻意修饰的痕迹。她走进组织部办公室的时候就像行云流水般飘逸和清澈。而她对自己的美丽和别人惊羡的目光却好像浑然不知。有人说，美而不恃才是真美，这话很有道理，肖云燕仿佛就是这样。

与肖云燕相比，祁飞就显得比较平淡，他去宣传部办公室报到的时候就没有引起任何波动，他是走进人群马上就会消失的那种。唯一让人记得起的是他长得很结实，而且鼻梁上还戴着一副很普通的眼镜。因为有了一副眼镜作为陪衬，他就显得有些斯文，此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人们说，肖云燕被分配到市委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啊？人们在背地里谣传说她是被市委市政府的某位领导特意挑选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此事。她与这位领导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人们也说不清，反正肖云燕不仅被分配到市委，而且还被安排在组织部，如果没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恐怕不行。而祁飞被分配到市委的原因有两种不同版本的说法，一种版本说他考试成绩好，所以顺利地来到了市委。虽然没有进入组织部，但能挤进市委的大门已经相当的不容易。另一种版本说考试成绩仅仅是参考，或许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也说不定。究竟有什么背景？人们不知道。

其实人们都只是猜测，并没有多少可靠的依据。事实是肖云燕来到市委并被分配到组织部的确与某位领导有关，但祁飞却实在没有什么背景，那是他自己经过艰苦的努力打拼出来的，这一点毫不含糊。

祁飞出身于地地道道的工人家庭，他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宁阳裕华纺织厂的普通工人。爸爸是保全工，妈妈是挡车工，他们都没有上过几天学。因为纺织行业不景气，裕华纺织厂濒临倒闭，他们就都成了下岗工人。爸爸给一个单位看大门，妈妈在一个小吃店打工。祁飞就是从这样的家庭里走出来，先是考上了北方大学学中文，靠助学金完成了学业。毕业以后一年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应聘给一位煤老板的女儿补习功课。是那位煤老板的太太告诉他，政府机关下半年要招录公务员，并建议他试试。祁飞起先还有些犹豫，感觉自己朝里无人，没有任何背景，怎么可能挤上“官道”呢？但煤老板的太太说你别把这个社会看得过于黑暗，社会的表象不能代表社会的本质，而表象往往是被人们无意间无限放大的结果。你也别把自己有意识地放在下九流的行列，后辈人也不会永远承袭祖辈的社会地位。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说不定就很有可能。这个社会是一个需要逆向思维的社会，不应该发生的发生了，应该发生的却往往不会发生。

祁飞感觉这位煤老板的太太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他就报了名。

此后，祁飞就买了许多《公务员应考必读》之类的书籍在家里攻读。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虽然不能说过目不忘，但也是过目留痕的那种。那段时间祁飞甚至连门都不出，他就在家里沉下心来认真地读书。考试前曾有个年轻人来到裕华纺织厂宿舍祁飞仿佛鸽子笼一样狭小的家里向他推销试题，并言之凿凿说试题绝对是真货，是出题的老师透漏出来的。如果谁买了他的试题，保证能押住百分之七十的内容，并信誓旦旦地声称“如果无效，全额退款”，每份试题售价3000元。说实话，如果真能押住百分之七十的题目，这个价钱还真的不贵。

但祁飞说他家里穷买不起，如果白送就留下一份，他将非常感激。推销试题的年轻人说你真会开玩笑，区区3000元买个公务员，便宜死你了。祁飞说我说的是实话，你看看我住的窝就知道了。那人说那你就更应该下些本钱，等你当了大官，这房子就成革命文物了。祁飞说那就等我当了大官挣了大钱以后再买你的试题吧。那年轻人看看没有希望便冷笑一声就走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他说我敢断定你会后悔一辈子！那言外之意是你一定考不上。但那人说错了，祁飞一试得中，在一千多名考生中竟然排名第四。于是按照排名顺序，他被顺利录取并分配到了市委。

肖云燕考得不如祁飞好，她排到了第五十五名。好在这次招录公务员的人数比较多，五十五名也在录取分数线以内，所以肖云燕也可以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但按照她的分数是很难挤进市委大院的，但她不仅顺利地走进了市委大院，而且还进入了组织部门，这里面一定会有别人难以与之相比的原因。原来那天考试的时候，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到考场视察，一位很有威仪的领导走进考场并来到肖云燕跟前，不经意间拿起她放在桌角的准考证看了看。肖云燕不知道是见了领导发慌呢还是怎么，手里的笔“叭”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那位领导放下准考证弯腰替她捡起那支笔，然后递到她的手里，并亲切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肖云燕抬起头看了看那位和蔼的领导，接着便不自然地笑笑，然后就又低下头答她的题。再然后她就幸运地来到了组织部。肖云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幸运，恐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位领导就是宁阳市委副书记、市长段景瑜。

 

2

 

肖云燕来到组织部以后被安排到组织科当科员。大约一多月以后的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有人通知肖云燕说董副部长请她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董副部长是个女性，四十来岁，身材很苗条，而且长得细皮嫩肉，是让人感觉很和蔼可亲的那种，她的名字叫董淑媛。

肖云燕来到组织部副部长董淑媛的办公室里。

“董部长，你找我？”肖云燕问。

“坐！”一见面，董淑媛便热情地招呼肖云燕坐下，并给她泡了一杯茶，“大红袍，你尝尝……”她笑眯眯地说。

“大红袍……什么大红袍？”肖云燕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问道。

“哦！是茶叶的名字……”董淑媛解释说，“武夷山贡茶，原先是专供皇帝喝的。”说着，董淑媛坐在了肖云燕的对面。

肖云燕轻轻呷了一口杯子里红红的茶水，果然一股浓香沁入心脾。

“好喝……”肖云燕腼腆地说道。

“来到组织部还习惯吗？”

“很好！谢谢董部长的关心。”

“以后你不要叫我董部长，就叫我董姐吧。”

“我真想有个姐姐。”

“那我就给你当姐姐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可惜我不是贾宝玉。好！以后有什么话就跟姐姐说，千万不要客气！”

“好！谢谢董姐！”

“你看，还是客气……有男朋友了吗？”董淑媛问肖云燕。

肖云燕没有想到董部长会问她这个问题，她放下手里的茶杯，望一眼这位和蔼的上司便微微地低下头，仿佛有些羞涩地说道：“我还没有考虑过……”

“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董淑媛笑眯眯地望着肖云燕说。

“我想好好工作几年再说……”

“恋爱工作两不误嘛，好，就这样说定了，姐给你物色一个，保你满意。”

正在这个时候，写字台上的电话铃响了，董淑媛拿起电话听了听说道：“我马上就过去。”她放下电话便站起身来。

“董部长……啊不……董姐你有事？”肖云燕也站起来问。

“是大部长叫我去一下，我们再聊好吗？”

董淑媛所说的“大部长”是指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刘学崑。

走出董副部长的办公室，肖云燕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其实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顶头上司说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进入了市委大院地位变了，就对相处了三年多的男朋友产生了微妙的距离。

肖云燕的男朋友是她在师范大学的同班同学。

在省城师范大学历史系，漂亮的肖云燕是有名的校花。而她不仅仅只是长得漂亮，而且还是一个才女，她是师大有名的校园诗人。她发表在校刊《沉月湖》上的一些诗歌甚至被誉为“校园生活形象的旗帜”。这就不能不引起众多男孩子的注目，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收到几封本系同学的求爱信。那些信里无一例外都充满着热烈的激情，任是什么人也不能不被那些滚烫的语言所打动。但性情有些孤傲的肖云燕硬是没有把这些信放在心上。起先她收到信后还浏览一下里面写了些什么，但到后来她就不看了。因为她知道信里那些热辣辣的语言基本上都是从什么《情书大全》上抄来的，这让肖云燕不知怎么就感到有些失望，因为她感觉不到那些热辣辣的语言里有什么真实的情感，因此她就懒得再读那些信。她收到信后就只关注写信的人是谁，她感觉这很好玩。后来她发现同班男同学几乎都给她写过信，有的甚至一封接着一封，很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悲壮。但唯独一个人是个例外，这个人名叫郑思远。

郑思远属于那种比较沉稳的一类，他长得个子高高的，经常穿一身运动装，像个篮球运动员。他好像从来也没有注意过班里还有一位漂亮的校花。即便是与肖云燕走个面对面，他也只是一般的笑笑，然后从她面前一闪而过。肖云燕甚至感觉他与她同学好几年，好像还从来没有说过话，这让孤傲的肖云燕心里不知怎么就感觉有些不舒服。

大三那年有一天下午下课以后，大家都纷纷走出教室。郑思远收拾好东西也准备离开，不想肖云燕来到他的课桌前。

“请等一等！”肖云燕说。

“你有事吗？”郑思远问。

“是的！有事。”肖云燕说。

等大家都走出教室，肖云燕坐在了郑思远的对面。

“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肖云燕这个突兀的问题把郑思远问糊涂了。

“写什么信？”他瞪着一双不太大却很有神采的眼睛问道。

肖云燕笑笑，她笑得有些古怪，边笑边把厚厚的一叠信札放在郑思远的面前。

“这是全班男同学写给我的情书，唯独没有你的。”肖云燕说。

“哦！原来是这样……”郑思远终于弄明白了，他说道，“这与我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肖云燕说，“我发现你是一个冷血动物。”

郑思远没有生气，他说：“你既然有那么多追求者，还缺一个我吗？”

“是的！就缺一个你！”肖云燕瞅定郑思远说道，“我想你大概不会写吧？那就请你看看这些情书，开开思路！瞧！他们写的多美多动情多令人感动，一个个都像诗人……”

“你疯了！”

“不！我没有疯，是你有病了！”肖云燕说，“面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面对一个众所瞩目的校花，你竟然熟视无睹无动于衷，你还是个男子汉吗？你还是个男人吗？我怀疑你大概不是一个阳性！”

“你侮辱我！”郑思远有些不高兴。

“如果你还感觉自己是一个男人，那就当着我的面说一声‘我爱你’！即便这一声不是发自于你的内心，但这起码能够说明你的眼睛还不至于近视到目中无人！”肖云燕挑战似地说道。

郑思远冷笑了。

“你以为那三个字是随便可以说的吗？说那三个字的同时我就必须想到要为你同时也为我负责，我甚至必须做好为你献身的准备，你懂吗？”郑思远站起身有些激动地大声说道。

听郑思远这么说，肖云燕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是瞪圆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凝神地望着他，仿佛不认识一样。好半晌她才说道：“这么说我不值得你爱，你不屑于为我献身，对吗？”

郑思远毫不隐晦，他说道：“至少现在是，将来怎么样我不知道！对不起！”说完，郑思远整理好课桌上的书籍，然后离开自己的座位径直走出教室。在走出教室的时候他甚至连头也没有回，这让肖云燕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伤害。她怔怔地坐在那里，面对郑思远空空的座位好长时间没有动地方，眼睛里也不由自主地流出泪来。肖云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她只感到鼻子酸酸的，心头隐隐约约涌起了一点被遗弃的感觉。总之，肖云燕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再也不理郑思远。有时走个碰面，她就故意把头扬得高高的，眼睛望着天或者别的什么，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一样。

大约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早晨，肖云燕正在校园里的沉月湖畔朗读英语，郑思远从远处跑来，他来到肖云燕的面前站住，大概想说什么。但肖云燕没有理睬，她冷漠地转身沿着湖边的石子甬道向远处走去。

“你站住！”郑思远追上去拦住肖云燕的去路，“我想过了，我准备为你献身！”他鼓足了勇气说道。

肖云燕“哼”了一声：“对不起，晚了！”说着，她绕过郑思远继续走她的路。等走出老远，她听见郑思远喊道：“今天晚上九点晚自习后，我准时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就等到天亮！”

肖云燕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越走越远。

说实话，当肖云燕听到郑思远费了很大劲儿才说出口的那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骤然便荡起一层波澜，这或许正是她潜意识里所期待的。但她没有忘记一个月前郑思远对她的冷漠。不管走到哪里，肖云燕都会像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中央，漂亮的校花诗人何曾经受过如此的轻慢？没有，绝对没有！

那天晚上，肖云燕理所当然地下定决心不打算去赴约。但当她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不知怎么情绪也随之一落千丈。她没有心思到教室去上晚自习，她就一个人在寝室里待着。她坐在电脑前准备上网和网友聊聊天，但她没有情绪。她百无聊赖地在电脑上浏览了一会儿，就独自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等同寝室的同学下晚自习回来，她正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大家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没有我很好。到将近午夜零点的时候，同寝室的同学都进入了或甜或酸的梦乡，而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就起身走出公寓楼。她想，郑思远或许是说着玩的，说不定早就回去睡觉了，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有来。但肖云燕虽然这样想，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向沉月湖走去。

校园里万籁俱寂，路灯在沉沉的夜空里发出耀眼的光芒。白天喧闹的校园此时也仿佛沉入梦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路旁高大的法桐树在夜风中发出“刷拉拉”的声响。不知道什么动物从肖云燕身边“跐溜”一声窜过，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平时很胆小的肖云燕这时候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害怕，她就是一门心思想看看早晨与郑思远见面的那个地方。郑思远不会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等她这么长时间，肖云燕心里很明白。

她有些后悔九点的时候自己不该不来……

她终于来到了沉月湖畔。

一轮皎洁的弯月沉在清澈的湖底，有些凄清的月光洒满静静的湖面，同时也洒在那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上。前面就是今天早晨他们碰面的地方。让肖云燕没有想到的是，远远的，影影绰绰，一个人正手扶着湖边的汉白玉栏杆站在那里，仰头望着挂在深邃的天幕上的那轮弯月出神。那人正是郑思远！当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肖云燕的心就不禁一阵狂跳。

郑思远听到了脚步声，他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