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半夜出明月，            半夜升起了明月，

高高照粉墙。            明月高高照粉墙。

墙头千竹叶，            墙头那千片竹叶，

画汝白衣裳①。           竹影落在白衣裳。

帘暗波无影②。           门帘幽暗波无光，

钗光露有香③。           出来露落染钗香。

莫行曲池上，            不要走到曲池上，

惊动宿鸳鸯④。           惊动睡着的鸳鸯。

 

注：

①    此句指竹影落在白衣裳。画，形容衣上竹影如画的一般。

②    此言门帘黯淡，映在池上，水波也无帘影。

③    钗光，金钗的光亮，露香，指露水中的钗香。

④    化用宋陈师道《绝句》：“无端一棹归舟疾，惊起鸳鸯相背飞。”

 

苦记

 

苦记闲庭院，            牢记着无人的庭院，

春衫卸薄绵①。           穿着春衫没有衣绵。

手牵初月下，            牵着手在初升月下，

人立落花前②。           站立在一片落花前。

砚匣摩红袖③，           砚匣碰着我的红袖，

帘钩挂翠钿④。           门帘钩掉了翠玉钿。

琐窗何不见⑤，           何处能再见那雕窗？

日暮碧云天⑥。           日落后碧空满天云。

 

注：

①       卸棉，脱下棉衣。

②       人立落花，化用宋晏几道《鹊桥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③       砚匣，藏砚台的匣子。唐柳宗元《柳州寄丈人周韶州》：“印文生绿经旬合，砚匣留尘尽日封。”

④       翠钿，用翠玉制成的首饰。南朝梁武帝《西洲曲》：“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鈿。”

⑤       琐窗，镂刻有连琐图案的窗棂。南朝宋鲍照《玩月城西门廨中》诗：“蛾眉蔽珠櫳，玉鉤隔琐窗。”

⑥       碧云天，语出宋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恨词三十首

 

友人以《灵瑟编》见示，属余歌之。余檃栝其词①，赋诗三十首。或有诮予无病而呻者，予亦不自知涕泗之何从也。杜牧云：“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然则仆亦李公垂、杨巨源②之流亚③与？

 

注：

①          檃栝，就原有的文章、著作加以剪裁、改写。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熔裁》：“蹊要所司，职在鎔裁，櫽括情理，矫揉文采也。”

②      唐诗人李绅，字公垂。唐诗人杨巨源，字景山。

③          流亚，同一类的人或物。《三国志·蜀志·董刘马陈董吕传论》：“吕乂临郡则垂称，处朝则被损，亦黄、薛之流亚矣。”李绅，曾以元稹的《莺莺传》为题，作《莺莺歌》；杨巨源也以此为题作《崔娘诗》。所以可称李、杨为元稹的流亚。

 

一

碧云初散日初长①，        青空云散去一天开始了漫长，

消息沉沉困一场。          断无一点信息还是去困一场。

不及窥帘双燕子，          比不上帘外窥探的一双燕子，

春来还见旧雕梁②。        春天来了还看见旧时的雕梁。

 

注：

①       碧云，碧空中的云。《文选·江淹〈杂体诗·效惠休“别怨”〉》：“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

②       末二句反用旧题元林坤《诚斎杂记》故事：“元遗山妹为女冠，文而艶。张平章当揆欲娶之，使人达裕之，裕之辞以可否在妹，妹可则可。张喜，遂往访，觇其所向，至则方自手补天花版，辍而迎之。张询近日所作，应声答曰：‘补天手段暂施张，不许纤尘落画堂。寄语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张悚然而出。”

 

二

凤管鸾台事已空①，        萧史弄玉那样的愿望已成空，

断肠二十四春风②。        伤心中刮过了二十四番春风。

司勋一世街西去③，        杜牧一生都在扬州街西游逛，

何苦湖州见落红④。        何苦在湖州感伤那一地落红。

 

注：

①       凤管鸾台，即用萧史弄玉事。见前《春尽偶作》第四首诗注。

②       二十四春风，见前《惆怅词和徐懒云作》第一首诗注。

③       司勋，唐诗人杜牧官至司勋员外郎。一世，一生。街西，在扬州，又称府西街，此代指扬州。杜牧有《街西长句》。

④       湖州，在浙江，因临太湖而得名。据《唐诗纪事•杜牧》载：“牧佐宣城幕，游湖州，刺史崔君张水戏，使州人毕观，令牧间行，阅奇丽，得垂髫者十馀岁。後十四年，牧刺湖州，其人已嫁生子矣，乃怅而为诗曰：‘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落红，花落，比喻女子已嫁人。

 

三

岂有鸾膠续得成①，        岂有鸾膠能把断弦续成，

一弦一柱一离声②。        一弦一柱都是离别之声。

此声掩抑非今日③，        这声音低沉啊非仅今日

锦瑟华年已不平④。        锦瑟华年就已满是不平。

 

注：

①       鸾膠，据《海内十洲记·凤麟洲》载，西海中有凤麟洲，多仙家，煮凤喙麟角合煎作膏，能续弓弩已断之弦，名续弦胶，亦称“鸞胶”。后多用以比喻续娶后妻，此比喻接续恋情。五代刘兼《秋夕书怀呈戎州郎中》诗：“鸞胶处处难寻觅，断尽相思寸寸肠。”

②       一弦一柱，指琴瑟的弦柱。此用唐李商隐《锦瑟》“一弦一柱思华年”诗句。离声，别离悲声。

③       掩抑，形容声音低沉。唐白居易《琵琶行》：“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意。”非今日，非止今日一日。

④       锦瑟华年，喻青春时代。语出唐李商隐《锦瑟》诗：“锦瑟无端五十絃，一絃一柱思华年。”不平，指琴声不平，即白居易《琵琶行》诗中的“似诉平生不得意”。

 

 

四

亦曾慰藉过从多①，        也曾有相互怜惜的时光多多，

其奈银灯拥髻何②。        现今灯下抚顺发髻无可如何。

不敢花前谈往事③，        不敢在花前谈起以往的情事，

怕他红泪损秋波④。        怕那伤心的红泪损害了秋波。

 

注：

①       因两人过从较多而内心感到慰藉。过从，往来交往。

②       银灯，用银装饰的灯。拥髻，谓捧持发髻，话旧生哀。旧题汉伶玄《赵飞燕外传》附《伶玄自叙》：“通德占袖，顾眎烛影，以手拥髻，凄然泣下。”宋苏轼《九日舟中望见有美堂上鲁少卿饮处以诗戏之》之二：“遥知通德凄凉甚，拥髻无言怨未归。”

③       花前，多指情人在花前触发情思。唐薛道衡《人日》：“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④       红泪，见前《惆怅词和徐懒云作》第三首诗注。秋波，比喻美女的眼睛目光，形容其清澈明亮。南唐李煜《菩萨蛮》词：“眼色暗相鉤，秋波横欲流。”

 

五

知是愁眠是病眠，         不知是愁而眠还是病而眠，

多时不出药阑边①。        许多时间也不到花圃这边。

门前一片湔裙水②，        门前又是一片洗裙的春水，

肠断春江祓禊天③。        这春江令人断肠的三月三。

 

注：

①       药阑，见前《临别题罗巾二首》第一首诗注。

②       湔裙水，见前《惆怅词和徐懒云作》第二首诗注。

③       祓禊，古祭名。源于古代“除恶之祭”。多浴于水滨。三国魏以前多在三月上巳， 魏 以后在三月三日，亦有延至秋季者。《后汉书·礼仪志上》“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於东流水上”南朝梁刘昭注：“蔡邕曰：《论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自上及下，古有此礼。今三月上巳，祓禊於水滨，盖出於此。”

 

六

三盘倭堕一緺柔①，        三盘的前倾着一头秀发柔柔，

五尺乌云两掬收②。        宛如五尺的乌云得两手捧收。

魂断水精帘下露，         水精帘下漏出身影令人魂销，

小桃时节看梳头③。        小桃开花的时节来看她梳头。

 

注：

①       倭堕，古代妇女的一种髮式，髮髻向额前俯偃。《乐府诗集·相和歌辞三·陌上桑》：“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晋崔豹《古今注·杂注》：“堕马髻，今无復作者。倭堕髻，一云堕马之餘形也。”一緺，女子头发的一束称一緺。南唐李煜《长相思》词：“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

②       乌云，比喻女子青发。

③       末二句化用唐元稹《离思五首》第二首诗意：“山泉散漫绕街流，万树桃花映小楼。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露，露出。

 

七

漏鼓沉沉转画檐①，        更鼓漏声沉沉飘荡到雕梁屋檐，

金堂人静免猜嫌②。        华屋里寂静无人免得让人疑猜。

窈娘苦忆横窗月③，        窈娘还牢记着月儿横窗的时光，

暗坐吹灯不下帘④。        吹灯暗坐在月影里不放下窗帘。

 

注：

①       漏鼓，报更漏的鼓。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穀水》：“城上西面列观，五十步一睥睨，屋臺置一钟，以和漏鼓。”画檐，雕画的屋檐。

②       反用唐李商隐《楚宫》诗之二：“王昌且在墙东住，未必金堂得免嫌。”金堂，指华丽宏伟之堂。

③       窈娘，唐武则天时左司郎中乔知之婢。窈娘貌美，善歌。后为武承嗣所夺。乔知之愤痛成疾，作《绿珠篇》以讽。窈娘得诗，悲惋自杀。见唐孟棨《本事诗·情感》。横窗月，宋贺铸《菩萨蛮》：“虚堂向壁青灯灭。觉来惊见横窗月。”

④       不下帘，化用唐李白《玉阶怨》：“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

 

八

一帘秋水净无尘①，        一带秋水透帘清净无尘，

花竹离离画满身②。        花竹的影子像画满全身。

白玉盘中双照影③，        圆月好似照出一双身影，

故应相鉴话来因④。        从这相照谈起来生姻缘。

 

注：

①    秋水，此指秋雨。南朝齐陆厥《中山王孺子妾歌》：“岁暮寒飇及，秋水落芙蕖。”亦暗喻人的气质清朗。唐杜甫《徐卿二子歌》：“大儿九龄色清彻，秋水为神玉为骨。”

②    离离，浓密貌。三国魏曹操《塘上行》：“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画满身，花竹影落全身如画。

③    白玉盘，比喻圆月。唐李白《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④    相鉴，相照。来因，此指来生因缘，即来生缘。宋晏几道《木兰花》“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九

丁当敲响院东厢①，        叮当敲门声响在院落东厢，

月过西廊睡正凉②。        月影移过西厢睡得正清凉。

谁抱鸳衾盖花影③，        谁抱着鸳鸯被遮住了花影？

可怜馀暖又馀香④。        喜欢那留下的温暖和花香。

 

注：

①       丁当，象声词，此指敲门声。

②       西厢，西厢房。西厢在诗文中常为幽会之处。唐元稹《莺莺传》载莺莺约张生月夜会于花园，题《月明三五夜》诗一首。其词曰：“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③       鸳衾，绣有鸳鸯的被子。唐钱起《长信怨》诗：“鸳衾久别难为梦，凤管遥闻更起愁。”盖花影，指抱被在花园中经过，被影盖过花影。

④       此句言鸳衾盖过花影，是又暖和，又带有花香。宋王安中《临江仙》：“几多馀暖与真香。”

 

十

镂金纵爱甄家枕①，        纵然是喜爱甄家的镂金之枕，

青琐羞偷贾氏香②。        青琐门里也不要去偷贾氏香。

不信玉阑干外问，         不信你到玉阑干外去问一问，

可能瞒得雪衣娘③。        哪能瞒得了那个鹦鹉雪衣娘。

 

注：

①       镂金，雕镂物体，中间嵌金。晋王嘉《拾遗记·魏》：“帝以文车十乘迎之，车皆鏤金为轮輞。”唐李商隐《人日即事》诗：“鏤金作胜传荆俗，翦綵为人起晋风。”此指镂金之枕。甄家枕，《昭明文选》三国魏·曹植《洛神赋》李善注引《汉书音义》：“如淳曰：宓妃，伏羲女，溺死洛水，遂为洛水之神。”《记》曰：“魏东阿王，汉末求甄逸女，既不遂。太祖回与五官中郎将。植殊不平，昼思夜想，废寝与食。黄初中入朝，帝示植甄后玉镂金带枕，植见之，不觉泣。时已为郭后谗死。帝意亦寻悟，因令太子留宴饮，仍以枕赉植。植还，度轘辕，少许时，将息洛水上，思甄后。忽见女来，自云：‘我本托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时从嫁前与五官中郎将，今与君王。遂用荐枕席，欢情交集，岂常辞能具。为郭后以糠塞口，今被发，羞将此形貌重睹君王尔！’言讫，遂不复见所在。遣人献珠于王，王答以玉佩，悲喜不能自胜，遂作《感甄赋》。后明帝见之，改为《洛神赋》。”

②       贾氏香，晋贾充女与韩寿私通，贾充有异香，一著人则历月不歇，贾女窃香与寿。贾充闻香而察其事，遂嫁女与寿。见《晋书·贾充传》。首二句化用唐李商隐《无题四首》：“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③       雪衣娘，白鹦鹉。《太平广记》卷四六○引唐胡璩《谭宾录·雪衣女》：“天宝中，岭南献白鸚鵡，养之宫中。岁久，颇甚聪慧，洞晓言词，上及贵妃，皆呼为雪衣女。”

 

一一

由来秋菊春兰质①，        自来具有秋菊春兰的妙质，

大半明诗习礼多。         大半都是读诗明礼的要多。

若但盈盈托回眼②，        如果盈盈美女回眼传情意，

通辞何日不微波③。        哪天交谈不会用俏眼秋波。

 

注：

①       秋菊春兰，春天的兰花和秋天的菊花。多比喻物擅其长，各具其美。《楚辞·九歌·礼魂》：“春兰兮秋菊，长无絶兮终古。” 洪兴祖 补注：“古语云：春兰秋菊，各一时之秀也。”

②       借用三国魏曹植《洛神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

③       若但，如果只是。盈盈，身姿曼妙，此指美女。《玉台新咏·日出东南隅行》：“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回眼，回转目光。宋陈与义《金潭道中》诗：“客行惊节序，回眼送桃花。”

④       化用曹植《洛神赋》：“托微波而通辞。”通辞，交谈对话。微波，眼波。此句言，（如果那样）对话的时候，哪一天不可用眼神传达。

 

一二

神光离合本来难①，        神光色彩忽明忽暗自来就难，

争得持伊掌上安②。        怎样才能把你这宝珠掌中安？

能捧明珠千万转③，        能捧得千万明珠滴溜溜地砖，

世间惟有水精盘④。        世间也只有那水精做的宝盘。

 

注：

①     神光离合，形容水波荡漾时那种忽离忽合的神奇的光。三国魏曹植《洛神赋》：“神光离合，乍阴乍阳。”此指女子神采。

②     掌上，即掌上明珠，比喻极受疼爱的人。晋傅玄《短歌行》：“昔君视我，如掌中珠。何意一朝，弃我沟渠！”

③     明珠，形容所疼爱的女子。转，描绘明珠光润流动。

④     末二句化用唐李商隐《碧城三首》之一：“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精盘。”

 

一三

去时啼湿我衣裳①，        你临去时哭湿了我的衣裳，

泪粉丛残叠在箱②。        一片片泪痕也折叠进衣箱。

狼藉两春消不得③，        泪粉狼藉两个春天也没消，

领巾长有隔生香④。        领巾上老有你隔世的体香。

 

注：

①       宋李清照《蝶恋花》：“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

②       泪粉。拌合胭脂的泪水。从残，残留一片片。

③       狼藉，杂乱。此指泪粉。

④       此句袭用宋范成大《续长恨歌》之二：“莫道故情无觅处，领巾犹有隔生香。”隔生，隔世。

 

一四

晚风似剪月如钩①，        晚风冷如剪刀月儿形如一弯钩，

可记寒烟小院头。         可否记得寒烟弥漫的小院一头。

抛下可怜君不管②，        抛下可怜的我你竟然不管不问，

甘心红烛掩重楼③。        甘心地守着红烛关起层阁重楼。

 

注：

①     晚风似剪，晚风似剪刀。唐贺知章《咏柳》：“不知绿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②     可怜，指所恋之女人。

③     四句为此女所处环境。掩，此指关门，被层层楼宇包裹。

 

一五

有时意态不分明①，        有时神情意态不很分明，

独自沉吟独自行。         独自地沉吟独自地慢行。

向晚花间垂一泪，         向晚在花间垂下一行泪，

更无言语但盈盈②。        更无言语只有泪珠盈盈。

 

注：

①       意态，神情姿态。不分明，不清晰。明唐寅《《和石田先生落花诗》：“莫向东风诉恩怨，自来春梦不分明。”

②       盈盈，指泪光清澈晶莹。

 

一六

无言无绪坐恹恹①，        无言无绪坐着如像病恹恹，

闲物当前放又拈。         面前的东西拿起又放一边。

旧事到心推不去，         往事来到心上却又推不去，

酸风吹上两眉尖②。        刺人的寒风吹上我的眉尖。

 

注：

①     无言无绪，宋晁补之《蓦山溪》：“终朝尽日，无绪亦无言，我心里，忡忡也，一点全无那。”

②     酸风，指刺人的寒风。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一七

病不成欢瘦可怜①，        病不成欢又消瘦得可怜，

自然明洁十分妍。         天然的光润十分的美妍。

何当貌汝秋斋挂②，        怎样画个你挂在我秋斋，

一盏寒泉浸水仙③。        就像一盏寒泉浸着水仙。

 

注：

①     此言相思称病而瘦。

②     貌汝，画你的面容。秋斋，秋日的书斋。

③     此句形容此女神态。水仙早春开，故寒泉相伴，形容其高雅脱俗。宋张孝祥《浣溪纱》：“腊後春前别一般，梅花枯淡水仙寒。”

 

一八

紫罗囊上指尖香①，        紫罗囊上散发着指尖香，

还是前年寄远将②。        还是在前年你寄自远方。

今日看朱成碧后③，        今日你这红花已成绿叶，

不能添线绣鸳鸯。         不能够再添线绣对鸳鸯。

 

注：

①       紫罗囊，用紫罗缝制的香囊。一种佩饰。《晋书·谢玄传》：“玄少好佩紫罗香囊，安患之，而不欲伤其意，因戏赌取，即焚之。”

②       寄远将，将来寄远，拿来寄远。

③       看朱成碧，此指红花落尽，花木变绿，比喻旧事已非，女子已嫁。见前本题第二首诗注。

 

一九

无聊泥我谈星术①，        无聊地缠住我谈起星相术，

推算轮番我亦通②。        推算起轮回其实我也精通。

可惜鸳鸯生并命③，        可惜我俩虽是并头鸳鸯命，

六张五角是身宫④。        却在终生不顺的命运之中。

 

注：

①       星术，星相术。《百喻经·婆罗门杀子喻》：“昔有婆罗门，自谓多知，於诸星术，种种技艺，无不明达。”明王守仁《传习录》卷下：“虽曲知小慧之人，星术浅陋之事，亦能推步占候而无所忒。”

②       推算，此指对命运的测算。唐张鷟《朝野佥载》卷一：“梁虚州以九宫推算张鷟云：‘五鬼加年，天罡临命，一生之大厄。’”

③       并命，共命，同生死。

④       六张五角，喻事机不顺遂。马永卿《懒真子•五角六张》：“世言五角一张，此古语也。尝记开元中有人献俳文于明皇，其略云：‘说甚三皇五帝，不如求告三郎；既是千年一遇，且莫五角六张。’五角六张，谓五日遇角宿，六日遇张宿。此两日做事不成。”角张，均为二十八宿之一；角宿，在东方；张宿，在天南。身宫，即命宫，星命术士以本人生时加太阳宫，顺数遇卯为命宫。例如太阳在子宫，生于酉时，即以酉时加于子宫，顺数到午遇卯，即为其人之命宫。《旧五代史·周书·赵延义传》：“其年夏初，火犯灵臺，延义自言星官所忌，又言身命宫灾併，未几其子卒，寻又妻卒。”末二句言虽同生死（并命），但命宫不好。

 

二十

才人不偶寻常事①，        才人不得佳偶那是平常的事情，

感愤红颜尔许深②。        感慨红颜的心思竟然如许深沉。

二十四棋春昼寂③，        寂静的春日玩起二十四子的棋，

共伊对博不平心④。        和她捉对博杀在不平的棋盘心。

 

注：

①     才人不偶，此指才人不得佳偶。

②     感愤，感慨怨愤。尔许深，此指红颜心思深不可测。今人以七绝译六世达赖情诗第四十九首“抱惯娇躯识重轻，就中难测是深情，输他一种觇星术，星斗弥天认得清。”

③     二十四棋，指唐代的弹棋，有二十四个棋子。春昼，春日白天。

④     共伊，和她。不平心，弹棋棋局，方二尺，中心高。唐李商隐《无题诗》：“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

 

二一

检书看剑话鸣琴①，        不管是翻书看剑还是谈论鸣琴，

软语时时激壮心②。        话语委婉时时激发我壮烈之心。

交遍天涯无此友，         交遍天涯也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穷途薄命汝知音③。        你才是我这穷途薄命人的知音。

 

注：

①       化用杜甫《夜宴左氏庄》：“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检书，翻检书籍。看剑，摩挲宝剑，表达壮烈之心。宋陆游《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②       软语，柔和而委婉的话语。宋史达祖《双双燕》词：“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

③       知音，知己。《列子·汤问》载：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琴。伯牙琴音志在高山，子期说“峩峩兮若泰山”；琴音意在流水，子期说“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锺子期必得之。后世遂以“知音”比喻知己。

 

二二

这回相见凄凉甚，          这回相见真是凄凉特甚，

魂转销深瘦更加①。        更深地魂销更加地瘦损。

怨泣较多欢较少，         太多埋怨哭泣太少欢乐，

朝朝带雨看梨花②。        看梨花带雨在天天清晨。

 

注：

①     魂转销深，即魂销转深。魂销，谓灵魂离开肉体。形容极其哀愁。南朝梁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②     化用唐白居易《长恨歌》：“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二三

半生欠我千行泪①，        是你半生里欠下我千行的泪，

百结缠君一寸肠。         是你一寸的肠能百结地绕缠。

翻到天池枯到石，         等到天池翻转干涸到见石头，

涧松山蘖免思量②。       山涧松和山巅蘖就不再思念。

 

注：

①   化用唐郊《悼幼子》：“负我十年恩，欠尔千行泪。”

②   参见前《惆怅词和徐懒云作》第十首诗注。末二句如敦煌曲子词《菩萨蛮》之意：“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二四

如何学作回峰雁①，        如何能学做个回峰的鸿雁，

见著衡阳首即低。         见着那衡阳山峰低头飞还。

自折鹣鹣双比翼②，        自从折断了比翼鸟的双翅，

此生吾只合单栖。         此生我只好活该孤栖单眠。

 

注：

①    回峰雁，据方舆胜览》卷二十四《南路·衡州》言，衡阳有回雁峰，雁至此不过。

②    鹣鹣，比翼鸟。《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鶼鶼。”

 

二五

万千悔恨都何益，         万种悔千种恨到如今都有何益？

只合千休与万休。         只落得这不行那不可万事皆休。

是我误伊伊累我，         是我连累了你而你也连累了我，

对分恩怨亦无尤①。        对半分恩恩怨怨也就没有怨尤。

 

注：

①     对分，分成两半。无尤，没有怨尤。

 

二六

蚕丝烛泪一生身①，        春蚕吐丝红烛流泪是一生的命运，

慧业如何了净因②。        如何修炼佛慧与善业来结下慧根？

光景旋消哀怨极③，        这虚幻的光景瞬间消失哀怨至极，

世缘转薄道缘亲④。        人世的因缘淡薄修道的姻缘转亲。

 

注：

①       蚕丝烛泪，化用唐李商隐《无题》：“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生身，一生的命运。

②       慧业，指智慧的业缘。《维摩经·菩萨品》：“知一切法，不取不捨，入一相门，起於慧业。”净因，佛缘。明唐顺之《闻石屋彭君置生棺有感为赋四诗》之一：“青山结浄因，回首跡俱陈。”

③       光景，此指不实之物。哀怨极，哀怨到极点，意谓否极泰来，不再哀怨。

④       世缘，俗缘，世间事。宋苏轼《次韵绝句各述所怀》之四：“定似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根深。”道缘，与道家或佛家的因缘。宋姜特立《寄鞏丈哭孙》：“情爱难缠旷士襟，俗缘那似道缘深。”

 

二七

玉钗碧字署他生①，        玉钗刻上碧字寄望于他生，

禅板香灯作证盟②。        这禅板香灯作誓言的证明。

我写金经君绣佛③，        我书写金字佛经你绣佛像，

上元斋日两签名④。        上元节的斋日两两来签名。

 

注：

①       玉钗碧字，即白居易《长恨歌》中所写贵妃“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署他生，瞩望与他生。

②       禅板，僧徒修行之物。香灯，庙宇点香之灯。此言禅板、香灯，为其做他生之证。

③       金经，指佛道经籍。唐陈子昂《酬田逸人游岩见寻不遇》诗：“石髓空盈握，金经祕不闻。”

④       上元斋日，正元十五为道士斋戒日。

 

二八

三生石筑旧鸾台①，        三生石就是筑起的双修仙台，

想即成因结即胎②。        梦想即是前因结果有其开端。

牵定藕丝君莫放，         藕丝牵定我们你可不要放开，

并头莲是夙根开③。        前生的因缘才能开放并头莲。

 

注：

①       三生石，传说唐李源与僧圆观友善，同游三峡，见妇人引汲，观曰：“其中孕妇姓王者，是某託身之所。”更约十二年后中秋月夜，相会于杭州天竺寺外。是夕观果殁，而孕妇产。及期，源赴约，闻牧童歌《竹枝词》：“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源因知牧童即圆观之后身。见唐袁郊《甘泽谣·圆观》。鸾台，修仙之台，即萧史与弄玉修仙之秦台。见前《春尽偶作》第四首诗注。

②       想即成因，此言想为梦的成因。结胎，形容想的结果开始产生。

③       并头莲，长在同一个茎上的两朵莲花，比喻男女好合或夫妻恩爱。元曾瑞《留鞋记》第四折：“休拗折并头莲，莫掐杀双飞燕。”夙根，前生根源。

 

二九

天风吹去复吹还，         天风把我吹去又把我吹还，

六曲银屏万仞关①。        那六曲屏风真是万仞关山。

转是虚无缥缈好②，        倒是虚无缥缈的天界更好，

三神山更胜巫山③。        三神山更胜过那云雨巫山。

 

注：

①     此言银屏如万仞关山难越。

②     虚无缥缈，指神仙居处。语出白居易《长恨歌》：“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③     三神山，传说东海中仙人所居之山，即蓬莱、方丈、瀛洲。《史记·秦始皇本纪》：“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僊人居之。”巫山，战国宋玉《高唐赋》序：“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臺之下。’”后遂用为男女幽会之处的代称。

 

三十

十年无梦不成眠①，        十年来无梦就难以成眠，

怨鹤愁鸾绝可怜②。        像怨鹤愁鸾般极端可怜。

惟有锦衾知此意，          只有锦被能了解这痛楚，

两家门户各生天③。        两家门户各有各的生天。

 

注：

①     此句言十年来眠则做梦。

②     怨鹤比喻夫妻间因思念而生的愁怨。怨鹤，古有《别鹤怨》，乐府琴曲名。晋崔豹《古今注》卷中：“《别鹤操》，商陵牧子所作也。娶妻五年而无子，父兄将为之改娶。妻闻之，中夜起，倚户而悲啸。牧子闻之，愴然而悲，乃歌曰：‘将乖比翼隔天端，山川悠远路漫漫，揽衣不寝食忘餐！’后人因为乐章焉。”后用以指夫妻分离，抒发别情。南朝宋鲍照《拟行路难》诗之三：“寧作野中之双鳧，不愿云间之别鹤。” 愁鸾，比喻夫妻间因思念而生的愁怨。明王玉峰《焚香记·饯别》：“无奈分离一旦，你功名儻万全，也思恩爱有三年。苦只为鶚荐鹏騫，博得凤愁鸞怨。”

③     生天，佛教谓行十善者死后转生天道。《正法念处经·观天品》：“一切愚痴凡夫，贪著欲乐，为爱所缚，为求生天，而修梵行，欲受天乐。”此言各自修行，了不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