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小山

一天早晨，甲虫格里高尔·萨姆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他仰卧着，柔软的背贴着床。他稍稍抬了抬头，便看见自己穹顶似的原本是棕色的肚子上，好多块弧形的硬片完全不见了，变成了软肉；他那许多条美妙的细腿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支个肉柱子，粗得烦人，而且再也无法在他眼前舞动了。

“我出了什么事啦？”萨姆沙想。本来“他”好好地睡在自己的洞里，坚硬的背甲舒展在软软的湿土上，怎么突然就变成人了呢？

房间并不大，桌子上凌乱地堆着些书籍，每本书上都有一个Logo，上面写着“某某某图书”，“看来我还是个读书的甲虫—哦，不，现在是读书的‘人’了，”萨姆沙想，无论如何，得了解一下自己是什么身份。萨姆沙接着又朝窗口望去，天空很晴朗，跟他的心情一点都不配合。

萨姆沙从床上爬下来，两个叫做“腿”的东西显然不太灵活。唉，我原来那么多条腿呢，都不见了，靠这么个玩意，怎么可能保持平衡？人类真的很怪，跟所有的动物都不一样，居然能直立行走。

用了从街边最大那棵树的树叶尖走到树根那么长时间，萨姆沙总算能勉强用腿站起来，但挪动的时候，不免前后左右摇摆。别人一定会笑话我的，萨姆沙想。

下一个麻烦是，要走出门，得穿上衣服，也只有人才要穿衣服。萨姆沙原来想都没想到，自己某一天居然会穿这种玩意，除了人类，谁还会怕把自己展示给别人看呢？居然还要遮掩身体，我们甲虫，可不会对自己的身体美感这么没信心。

但既然做了人，就得按人的规矩办。萨姆沙胡乱地找了些衣物遮住自己的身体——作为长时间生活在城市里的甲虫，萨姆沙经常有观察人类的机会，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躲着人，免得被他们踩在脚下。

出门也不是件容易事，身体没有了甲壳的保护，碰到哪里，门框啦，墙壁啦，都会疼得要命。

街上熙熙攘攘的，好多人走来走去。

“喂，”萨姆沙试了试嗓子，他对人群喊了一声，但人们似乎真的很忙，没人搭理他。

“你，”萨姆沙随便抓住了一个人的胳膊，说，“你，停下来。”

那个人诧异地看着他，问：“干吗？找打啊？”

“没，”萨姆沙说，“就是想问几个问题。”

“快问。”

萨姆沙清了清嗓子，“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那个人笑了，“大学生吧，是不是搞社会调查啊，考我？”

萨姆沙有些迷茫，“不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才问。”

那个人怒了，“去问你妈。松开，不然不客气了。”

萨姆沙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完全搞不懂那个人为什么会生气，而且……我怎么去问我妈呢？我妈妈早就被人类踩死了。萨姆沙很伤心，不知所措。

两个穿制服的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萨姆沙知道，穿这种衣服的人，被人们称做警察。一个警察终于开口了，问他：“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萨姆沙哭笑不得，“我不知道，我真的想知道。”

警察伸手，“身份证、暂住证、户口本……拿出来检查。”

看着警察凶狠狠的样子，萨姆沙有些害怕，转身想跑，但人类的腿跑起来太不方便了，他一动身就几乎跌倒，接着被警察摁在地上……

然后，萨姆沙就醒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感叹：幸好，只是个梦，真成了人，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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