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伯兮》哀而不伤怨而不怒
(2020-07-22 10:3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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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伯兮》哀而不伤 怨而不怒
原文: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译文:
我的丈夫真威猛,他是邦国的英雄。手拿兵器冲在前,做了君王的前锋。
自从丈夫东行后,头发散乱像飞蓬。梳洗打扮更难顾,为谁修饰我颜容!
我盼着老天下雨,老天偏偏出太阳。一心想着丈夫归,想得头痛也心甘。
哪儿去找忘忧草?它就种在屋北面。一心想着丈夫归,使我伤心病恹恹。
注释:
伯:兄弟姐妹中年长者称伯,此处系指其丈夫。朅(qiè):英武高大。
桀:同“杰”,杰出的人。
殳(sh):古兵器,杖类。长丈二无刃。
膏沐:妇女润发的油脂。
适(dí):悦。
杲(go):明亮的样子。
谖(xun)草:萱草,忘忧草,俗称黄花菜。
背:屋子北面。
痗(mèi):忧思成病
赏析:
战争会破坏很多东西,而它首先破坏的是军人自身的家庭生活。军人尚未走到战场,他们的妻子已经被抛置在孤独与恐惧中了。她们的怀念不是一般的怀念,那永远是充满不安和忧虑的。等待出征的丈夫回来,几乎成为她们生活中唯一有意义的内容。
写妻子怀念从军的丈夫的诗篇,通常会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为丈夫而骄傲——这骄傲来自国家、来自群体的奖勉;思念丈夫并为之担忧——这种情绪来自个人的内心。《卫风·伯兮》就是典型的这种诗篇。
第一章写丈夫的远征使妻子的骄傲溢于言表。 这位丈夫值得骄傲的地方在于:一则他长得英武伟岸,是国中的豪杰,二则也因为他非常勇敢,充当了君王的先锋。由此看“伯”的身份,当是贵族阶层中的武士。而令妻子骄傲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其第二点:因为丈夫不仅长得高大英武,而且在作战勇敢,成了国君的先锋。其实一般人所公认的光荣,也就是社会所认定的光荣,个人在这方面是没有多少独立判断的能力的。可见古代的女子也是有雄心的,只是她的雄心无处施展,自然要安放在自己夫君的身上,鼓励他“功名只向马上取”。杜甫《新婚别》“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也是这样一种理念。
第二章,写自从丈夫出征,妻子在家就不再打扮自己了。这是“闺怨”指数的第一级。不理云鬓,任由头发零乱得像蓬草;不施脂粉,使自己沦为“黄脸婆”。这是女子以对自己美丽的毁坏,来表明她对异性的封闭,表明她对丈夫的忠贞。“女为悦己者容”丈夫不在身边,即使妻打扮得美丽动人,又给谁看呢?这样,一来使相思情深,二来也是为了安远方丈夫的心。作为军人的妻子,这种举动还有进一步的意味。那就是妻子以此表示对从军的丈夫的忠贞,也是间接表现了对于国家的忠贞——这就不仅是个人行为,也是群体——国家的要求。后来很多闺怨的诗词都在这上面做文章。李白的“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丈夫远行,连春风都不许吹入帘帷,可见其忠贞的心意。柳永的“日高花榭懒梳头,无语倚妆楼。”杜甫的《新婚别》写一位新娘对从军的丈夫表示“罗襦不复施”,还要“当君洗红妆”,好让他安心上战场,与此篇可谓一脉相承。
第四章,头痛还不算什么,现在已发展到“闺怨”的第三级连心也病了。北堂上种着“忘忧草”可这妇人宁愿承受心痛之苦,也不愿求助于“忘忧草”,因为忘了忧愁,也就意味着忘了远方的丈夫。相思的本质不是风雅浪漫,而是自讨苦吃,自取烦恼。经历过分别之苦的人就懂得“但令在舍相对贫,不向天涯金绕身。”用刻骨的相思去换取功名利益,代价实在是大了一些。胡兰成在给张爱玲的婚书上写道“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个承诺虽然没有兑现,但实在是太动人。
诗必须有真实的感情,否则不能打动人;但诗人的感情也并非可以尽情抒发的,它常常受到社会观念的制约。拿《卫风·伯兮》来说,如果一味写那位妻子为丈夫的报效国家而自豪,那会让人觉得不自然——至少是不近人情;反过来,如果一味写妻子对丈夫的盼归,乃至发展到对战争的厌恶,却又不符合当时社会的要求。所以最后它成为:对亲人的强烈感情经过责任感的梳理而变得柔婉,有很深的痛苦与哀愁,但并没有激烈的怨愤。
在艺术构思上,全诗采用赋法,边叙事,边抒情。紧扣一个“思”字,思妇先由夸夫转而引起思夫,又由思夫而无心梳妆到因思夫而头痛,进而再由头痛到因思夫而患了心病,从而呈现 出一种抑扬顿挫的跌宕之势。描述步步细致,感情层层加深,情节层层推展,主人公的内心冲突以及冲突的辗转递升,既脉络清晰,又符合人物的心理逻辑,使人物形象具有饱满的精神内涵。同时,诗情奇崛不平,充满辩证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