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王振东

麦子扬花的时候，铁柱和兰荣定了亲。

兰荣的身条儿好，腰细细的，胸鼓鼓的，辫子又粗又长，走起路来在腰间甩来甩去，煞是好看。铁柱对兰荣很中意。父母也喜欢这个有主见的姑娘。

从此，铁柱满脑子都是兰荣的影子。夜里，他常在梦里和兰荣一块下地干活儿，更多时候，是和兰荣依偎在村头小河边，看水面上金光闪闪的月光，听河里抑扬顿挫的蛙鸣。白天，铁柱一个人呆坐在屋里，脑子里尽是兰荣的影子，除了兰荣，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以至于娘喊他吃饭都没反应。娘嗔骂道：“咋跟个神经病似的！”

有时正在干活儿，兰荣会猛不丁地从铁柱脑子里蹦出来，搅得他心神不宁。一次在地里干活儿时，兰荣又不合时宜地“出来”了。铁柱遥望兰荣家的方向，思绪似脱缰的野马，拽都拽不住了，牛走偏了，他竟全然不知。父亲急得大声喊停，怒骂道：“成天跟丢了魂儿一样！”

父母的骂，挡不住铁柱思念兰荣，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兰荣身边。那时候，人们还比较封建，男女双方是不能随便见面的，否则会被人说闲话。

转眼到了农历六月，地已锄过三遍，人们难得闲了下来，村里就请来剧团，让疲惫的村人看几天大戏。唱戏那几天，就像盛大节日，整个村子都狂欢起来。大戏下午一场，晚上一场，场下黑压压的都是人，大人们看戏，小孩子看热闹，还有卖东西做小买卖的，切西瓜、卖冰棍、打火烧、拌凉粉、卖针头线脑花喜团……吆喝声此起彼伏，台上台下一样热闹，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按黄土洼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唱戏要叫未过门的媳妇来村上看戏。看戏只是借口，让儿子和未来的媳妇见面了解、增进感情才是目的。

听说村里要起戏，铁柱急坏了，有心催娘去叫兰荣，可又不好意思开口。母亲最懂儿子的心，头一天就备好了礼品，让闺女改花去叫没过门的儿媳妇。兰荣稍作推辞，便随改花来了。吃过晚饭，父母和改花并不催铁柱和兰荣去看戏，却像商量好似的，脚跟脚去了戏场。兰荣也要跟他们去，铁柱偷偷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兰荣戳了他一指头，娇嗔道：“不害臊！”铁柱强压住躁动的心，只好带兰荣先去看戏。

为了避开众人的目光，二人找了个角落坐下。那晚，台上唱的是《李天保娶亲》，剧情很能引起恋爱男女的共鸣。可铁柱一句也没听进去，屁股上像扎了蒺藜，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第一场戏结束，铁柱再也坐不住了，轻轻捏了一下兰荣的手，起身朝场外走去。兰荣当然明白铁柱的意思，可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仍聚精会神地看戏，直到铁柱走出很远，才起身跟了过去。

兰荣跟着铁柱，三拐两拐地回到家里。铁柱一人住东厢房，屋里就一张床和一些杂物。他点着了煤油灯，转身插上了门闩，把兰荣按坐在床沿上。

兰荣穿了一件白色的确良短袖上衣，窄窄的腰身把胸部衬托得更加饱满，白天能非常清晰地看见里面粉色的胸罩，令人产生无尽的遐想。铁柱紧挨兰荣坐下。兰荣脸一热，往一边挪了挪。

“那啥，甭不好意思嘛，这会儿家里又没旁人。”说着，铁柱又往兰荣身边靠了靠。

兰荣心里咚咚直跳，垂着头摆弄衣角。

过了片刻，二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兰荣——”铁柱颤颤地唤了声，伸手将兰荣揽入怀中，顺势将嘴唇贴在兰荣滚烫的唇上。兰荣没有拒绝，任铁柱热烈地吻。

同时，铁柱的手也不安分起来，抖抖索索地解兰荣的上衣扣子。兰荣用力推铁柱的手，却没有推开。

扣子开了，又解胸罩。兰荣又用力推，仍没推开。铁柱的头快要炸了，呼呼地直喘粗气。他的胆子越来越大，手又伸到兰荣的腰带扣上。兰荣一惊，坚决地推开铁柱的手，紧紧地护着腰带。

咚，一只小竹篮滚落到床前。二人一激灵，身子像弹簧一样弹开了。铁柱端起煤油灯一照，是关在屋里的大花猫把篮子扒掉了。

铁柱十分懊恼，抓起笤帚追打大花猫。这时，恰好父母和改花回来了。兰荣赶紧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起身要出去。铁柱紧紧地拉她的手，央求道：“别走，今晚就住这屋吧。”

兰荣打掉铁柱的手，径直朝改花屋里走去，把木呆呆的铁柱晾在了房里。

“兰荣姐，不让你睡这屋。”改花往外推兰荣。

“咋,嫌姐身上脏？”兰荣调皮地说。

改花忙摆手：“不是，不是。”

“怕姐打呼噜？”

“也不是。”

“那是怕姐瞅见你光溜溜的身子？”

“哎呀，都不是。”

“这不是，那不是，到底为啥？”兰荣佯装生气。

“这……这……反正不让你睡这屋。”改花扮了个鬼脸。

兰荣恍然大悟。怪不得去看戏时，铁柱父母和改花撇下他俩，不约而同地走了，原来是……油灯下，兰荣的脸臊成了红布，一边追打改花一边说：“你小小年纪，恁坏！”

改花一边躲避，一边咯咯地笑。

闹腾了一阵子，兰荣正儿八经对改花说：“咱们女人家，名声最重要，可不能叫人戳了脊梁骨。要是被人看轻了，往后再想抬起头就难了！”

改花听了，点点头说，姐姐说得对，我不撵姐姐了。

                                  （此文刊发于《天池小小说》2022年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