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树(文/杨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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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树(文/杨蓉)
按:此是典型的散文。选几节小节,组装一下,便是一篇考场作文。此文,以树为载体,以情为线,写树+叙事,条清缕晰,感人至深。
查“楝”的读音,原来lian一直误读成jian。随后看到楝树图片,羽状叶片里夹着一粒粒球一样的青果,才知道小时候村西头那棵最粗的树就是楝树。常常摘它果实的我们,却称它为栗子树,听说栗果甜美,原来此楝非栗。
秋天,我们一身劲地采楝子,塞一个进嘴,味道干涩,然后无师自通地把果实埋在米堆里。认为“栗子”,可以像柿子那样焐熟,颜色倒是由青变黄了,却还是酸嘴。
但小伙伴们为了争夺仍不惜反目,甚至从树上滑下来大打出手的,楝子蹦了一地。是受了传说中栗子的蛊惑吧。明明不好吃,到结实的时候,还是连抢带夺地摘,再偷偷地藏起来捂,总认为有一天会变得和想象中的“栗子”一样好吃。少年心里,为了一个美好的愿望,傻傻地做,痴痴地等。
老屋南边有一排椿树。风路过椿树,总会捎来绿毛虫。据说父亲栽的是香椿,不明白为什么长大了变成臭椿。以致于多年后,我始终无法认同“香椿头炒鸡蛋”是一道美味,印象就是被这排椿树给破坏的。椿树散着臭臭的气味,还经常掉下肥硕的毛虫,我最怕虫掉在身上,都不敢在树下走,看到虫子落在地上,也赶紧让道。“树有香臭之别,人有好坏之分,你要好好念书,不能变成臭椿。”当教师的父亲检查完我的作业后,还曾这样教导过我。现在我长大了,没变成树,却变成了他。
多年后我才知道它叫构树。挂着一身毛茸茸的红球,鲜活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毛糙的叶子像张开的手掌一样,却刺手。隔壁傻乎乎的黑娃蹲在树下,若无其事地用构树叶擦屁股。嫩的构树叶捋下来喂猪,猪爱吃,吃了就睡。树上的红球大又润,我们玩着,但不敢吃,怕有毒。构树的女主人蓬着一头乱发,叉着腰粗声骂我们,骂我们爬糟了她家的草垛,还捡了她家鸡生的蛋。我们是捡到过鸡蛋。跟踪了那只芦花鸡几次,就摸到了下蛋地点——构树旁的草垛洞里。也无怪她骂,两只鸡蛋能换一袋盐呢。有时候,我们拣构树落下的红球,坐岸边扔水里喂鱼,看着长嘴的小鱼儿浮上来咬着,碰着,一坐半天。
皂荚树,我们叫它扁豆树。繁密的枝叶间挂着一根根长扁豆样的皂角,可以用来洗衣服。母亲常常摘一些皂角捣烂了洗衣服,却祛不掉我衣服上的污迹——多是在树上蹭染的绿色。母亲只好拿出厨房里的肥皂,一块长方形的黄砖头,往裤子上抹抹,然后顺着搓衣板上下推着,一边嘴里喃喃地骂“搞脏的小鬼”。如果反复揉搓也褪不掉的污渍,那染上的一定是桑葚汁。
桑葚树是我最喜欢的树。最辉煌的记忆是在树下放一张大竹筛,然后举着细竹篙敲打,桑果雨点一样落下来。乡下长大的孩子都有爬树摘桑果的经历,也有几件母亲怎么搓怎么槌也洗不干净的褂子吧?我家大门前,有一棵很年长的桑葚树,是外公栽的。对门家盖新房,非要多占地基,占去了公共的巷道还不算,偏要挤到桑葚树跟前,紧贴着树来建房。
外公不依,找他家讲理。“我三个儿子,以后成家没房子怎么行?”那家戴眼镜的老头慢条斯理地说。我唯一的舅舅英年早逝,外公佝偻着腰把树锯断了,我心里难过了很久。桑葚树那么高,结得桑果又多又甜。倒下去的时候,桑果溅落了一地,把地面都染红了,是树流的泪。
还有慷慨的槐树。村东头有好几棵,每到盛夏,满枝桠芬芳馥郁的槐花,压弯了枝头。斑驳的槐树干,还长着硬刺,但我不怕,仍然攀上树,摘花带回家,给外婆烙槐花饼。午后的阳光,细细地把光屑从枝柯间筛下来,椭圆形的槐叶,秀气的像邻家小妹。风从村庄的上空,一路悠悠地吹过来。一串串沉甸甸的槐花拎在手里,小小的心,踏实而欢悦。
《红楼梦》里忧伤而悠长的旋律,飘荡在乡村月色里的时候,我和伙伴们,聚拢到村子中央一块空阔的场地上。个个像流落民间的武林高手,把电视里学到的招式耍得虎虎生风。最厉害的是在树上表演轻功,从一棵粗壮的树上往下跳,比谁爬得高跳得姿势美妙。胖妹在树上没摆好姿势,掉下来掼得响亮,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屁股,竟然没有裂成两半,站起来大声嚷着“不疼哩”。36集《红楼梦》放完了,我们的表演中,也没人受过伤。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棵宽厚仁慈的老榆树。
这些树都不在了,在乡下也很少再见到这些树种。那些小时候一起玩耍的伙伴们,各奔天涯,我们慢慢走散了。像那些树一样,渐行渐远,最后杳无踪影了。今年春天,外公也走了。夜深忽梦少年事。在网上翻看这些树的图片,如遇故人。彼时我们,无忧无知。却没料到,经年之后,这些树都长在心里。
精选留言:
1、曾经拥有难留意,芳华已逝忽如归。
我们年少时往往不识愁滋味,可步入成年后常常容易心随四时,与自然共情。
身居城里,自诩为城里人儿。可对儿时的记忆永远挥之不去。
余秀华说:一个人就是一片荒原,偶尔有房客,有雷声,有春暖花开。
暑往寒来,年少躁动的心永远在荒野里。初春时节,跳着脚去撸第一批见得春光的榆树钱儿。这种宝物吃了解馋解饱,还有祈福之意,吃了“榆树钱”嘛。
春夏之交,又见书上那诱人的片片白雪____槐花。找来长长的钩子,钩落一地槐树花,赶紧塞入口中,闻之恬淡,入口留香。听老人说,吃了槐花会中毒的。管他呢,嘴里叼着,手里拿着,肩上扛着串串“白雪”回家了。
暮秋之际,最爱在远处的白杨林子里狂奔,打滚儿。伙伴们找来树下大如手掌的蔫湿的白杨落叶,你来叶柄,我以回之。叶柄交错,用力反向互拽,谁的断了,就是输了。谁要是找到所向披靡的白杨叶柄之王,那种荣光肯定长久地写在脸上。
隆冬朔风,树叉突兀地刺向天空。这时,是不是没得玩了。错!几个人,背筐来到沟边砍“柳树条子”去了。这种宝树真是奇怪,枝杈全削,只要残存树根,转年开春儿,她一准满血复活,与你共笑春风。拾柴拾草实在太冷了,干脆点燃茫茫荒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跳动的火苗,像一个个欢心雀跃的孩子,彼此映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孩子们只顾玩乐,是想不起这样的诗句的 。
诗人说:幸福的人,是他从微小的事物中汲取到快乐,每一天都不拒绝自然的馈赠!
看见描写外公伤心锯树的描写,心里难受极了,虽然时过景迁,但伤痕永在,不知后来外公在这件事情上的心态好些了没有?
2、许多杂树随着青春消逝,种了统一的花草才是美丽乡村,大概,管事者的审美也受了应试教育的影响,植物栽培也有统一的标准答案。
3、是啊,童年的那一棵唯一属于我们家的枣树,虽然不在了,连长这树的地都被占了,可是每每回家,一眼望去,仍然是凭吊的心——树下铺着单子,姊妹几个拿着杆子,红红的枣子被敲打敲打,完好的后来成了被淹在罐子里的酒枣,在那个物质贫瘠的岁月里,变成了春节父亲给的一种美味
4、可惜了,我笨的不会爬树,真真羡慕在树上的人看到的风景。
但我的童年也是快乐的,老旧的透风的教室(远比后来的水泥瓷砖的楼房好玩多了!),教室前的小水池(属于冬天里那种大泡泡机,在冰块里找缝隙吹泡泡,偶尔偷吃一块冰,爽极了),没有塑料的原味操场,排水沟(下雨了就是长条游泳池,在水里的感觉不是一般的舒服),小树林,每天都在和同龄人重复同样的游戏,不觉乏味…没有电铃,都是手摇铃,老师课间一去打牌,就忘记了,我们疯玩一下午,却没耽误成绩,照旧考的好,也许老师很少打我们的原因,(相比较年轻的老师少了耐性,动不动吼我们,—想想自己还老吼孩子,当年不是老师在课堂一吼,自己也啥不会了?)
现在孩子很难体会我们那会的快乐,我也极力创造条件给他与自然接近的机会,比如找了个家里有地的婆家
5、杨蓉老师的美文我是笑中带泪的看完,陷入深深的记忆中,想起我那苦命早逝的大姨,和她家那颗好大粗壮的皂荚树,小时候我们经常摘下皂角砸碎了去外婆家门口捞池里洗衣服。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我也老了
6、《红楼梦》里忧伤而悠长的旋律,飘荡在乡村月色里的时候,我和伙伴们,聚拢到村子中央一块空阔的场地上。个个像流落民间的武林高手,把电视里学到的招式耍得虎虎生风。最厉害的是在树上表演轻功,从一棵粗壮的树上往下跳,比谁爬得高跳得姿势美妙。胖妹在树上没摆好姿势,掉下来掼得响亮,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屁股,竟然没有裂成两半,站起来大声嚷着“不疼哩”。36集《红楼梦》放完了,我们的表演中,也没人受过伤。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棵宽厚仁慈的老榆树。。
7、文字如潺潺流水,缓缓流过我的心田,滋润着日渐苍老的土壤。又想起了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有几棵洋槐树,春天会开出一串串白色的花,远远地就闻到阵阵清香,花儿把树枝压弯了腰,一伸手就能摘下一大串,槐花的花芯是甜甜,可以酿出槐花蜜,我就边往学校走,边吃着槐花的花芯,觉得空气都是甜的。现在几乎看不见槐树了,不知道家乡还有没有,苏州几乎就没有看到洋槐树,刚到苏州的时候我还四处寻找,现在早已习惯了。很多东西和很多人一样,都会慢慢消散,但是哪些仍然会留在内心的某一处,远远地,与我的生命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