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體仁先生的藏品,最重要的部份應該是大畫家程璋先生生前委託楊體仁代為保管的書畫珍品和古籍善本。程璋(1869—1936)字德璋,號瑤笙,祖籍安徽休寧。清咸豐年間,程璋祖父避居泰興,住縣城紅袍街太平橋旁邊。程璋1869年就出生于此。據說,程璋成名后忙於教學、創作和應酬,極少返泰,只留髮妻一人在泰空守老宅。其與髮妻生有一子,早夭。嗣後未再得子。這也是程璋此後與髮妻感情疏遠,不願回泰的主要原因。楊體仁與程璋同年、同鄉,私交甚密。三十年代,有人曾經做過估算:程璋私人珍藏的字畫、古籍善本及其它珍貴的古董、文物等總計價值大洋數十萬。這是個什麽概念呢?在當時,有兩百塊大洋就可以在北京買四合院了。至於程璋委託楊體仁保管的藏品數量,幾十年來也一直沒有人說得清。
楊體仁先生在泰興的名氣很大,我小時候就聽說過他。記得上小學四年級時的一天下午,班主任老師組織我們參加校外活動,帶全班同學參觀了原屬楊體仁家的花園河及楊家的老宅。由當時的居委會幹部引路,有目的的找了幾個住在楊家附近的老年人,給我們講述了解放前的一些與楊家有關的“故事”,對我們這些小學生進行“階級鬥爭”教育。那時的花園河四周一片蕭條,根本沒有想像中的花園景觀。楊體仁的老宅院里及周邊住了許多人家。隨處可見的是煤爐、煤炭、柴火、水缸,罎子等。還有一些略有破損的老傢具堆在天井里任由風吹日曬。
說到楊體仁,就不能不提到他的兒子楊元毅先生。楊元毅(1905—1972)畢業于常州中學,上世紀二十年代考入北平大學法學系。四十年代初,曾與泰興城的戴為旉先生共同創辦“揚陋學塾”并教授國文,培養了不少人才。 我家屬她家也是祖居泰興城花園巷,與楊家靠的很近。她叔父陸菊生先生也是楊元毅先生的學生,曾經在“揚陋學塾”讀過書。曾聽花園河的老年人說過楊家當年被抄家的事情,因楊體仁先生1957年就去世了。至於楊體仁在世時有未被抄家,他們也不太清楚。但“文革”中確有過好幾次針對楊家的抄家行動,前後來過幾批人,搬走了很多東西,當時有許多人圍觀。
2001年,我在孫希賢老人家里玩,我們又聊到楊體仁的藏品被抄的事情。對此,孫老又有不同的說法。他說:楊家老爹父子兩個都是大先生(有大學問的人),他不是普通老百姓不懂慫(song泰興方言:沒見識)。他曉得這些杲昃(gaoze泰興方言:指東西)是希寶,也可能聽到風聲轉移了部份好杲昃(東西)。或者,再交把其他比較可靠的人藏起來。后來聽說還燒了不少,作孽!抄上來的杲昃一般沒得哪個敢動,個有個把膽子大的偷偷拿起幾樣來,也不好說。當時,泰興屬於揚州地區管,格些杲昃也要交上去,都留在泰興的可能性不大。孫希賢老人也是不願意聽到這些價值連城的字畫珍品被抄、被毀,他幻想楊元毅先生這樣的文人和有識之士能夠想到辦法,至少能夠轉移部份藏品,使這些珍貴的字畫和藏書倖免於難。
最近,我看到一本書中有常同甲先生寫的回憶恩師楊元毅的文字。也再次印證了楊家在“文革”中曾被抄家、藏品被焚燒的“說法”。常同甲(1927—?)泰興城人,四十年代泰興“揚陋學塾”高中部畢業,1946年考入國立暨南大學。1949年,被時任暨南大學校長李壽雍說服遷臺。晚年移居美國洛杉磯。他在文中記述了楊元毅夫人葛氏也是大家閨秀,其岳父葛夢樸民國初是國會議員。又曰:“文革事起,形勢遽易。先生在籍,亦難逃劫難,屢遭抄沒、批鬥等不公正待遇。目睹珍貴藏書,付諸一炬,內心之痛,可想而知。遂憂郁而病逝。”
那麼,身處海外的常同甲先生又是如何知道楊元毅家“屢遭抄沒”的呢?估計是“改革開放”后,環境輕鬆了,“五類分子”也摘“帽”了,楊家后人與之聯繫交往中可能透露了一些“文革”中的遭遇。楊元毅先生在“文革”爆发之前,極有可能保管了父親楊體仁,甚至包括岳父葛夢樸(字醒樓)的一些重要的藏品,且數量應該相當可觀。否則,其私宅也不可能被屢次查抄。有明以來,泰興出了季寓庸、季振宜父子是大收藏家。到了清末民國時期,堪稱泰興收藏大家的首推楊體仁、葛醒樓這對親家,且二人都是當時的知名士紳。現在泰興市博物館的部份書畫藏品就是葛醒樓先生的舊藏。
窦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