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e 2.

 

星矢赶到新骑士的时候已经迟到五分钟了。涩谷的交通状况差的要人命，沙织大概是坐直升飞机来的才会比他早。披萨店里乱糟糟的，到处是吵闹的大学生，不过这也是他们选择新骑士的原因——你永远不必担心会在披萨店被狗仔队认出来，何况这里的披萨也真的不错。

“听说你们养猫了？”

沙织一直等他把包和外衣都丢在旁边椅子上，开始埋头苦吃金枪鱼披萨时才发问。

星矢有时候真讨厌她这么聪明，但这次他没有上当。

“‘你们’？谁是‘你们’？”他有点尖刻的问：“不过‘我’最近的确养了一只猫，叫小煤球，就这样。”

沙织不置可否：“只是意外罢了，小时候你总是用弹弓打野猫，你还拔掉过小猫的胡须。”

“小时候谁还没淘气过？”星矢头也不抬的说：“你还把小朋友当马骑呢。”

“但是我没吃过别人养的小兔子。”沙织强调，露出一点，只有一点，心虚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从没饿过肚子。”星矢回击：“你要想吃兔肉，厨师会替你烤好了端到餐桌上去。”

“那么你已经习惯哈迪斯的存在了？”

“对，他喜欢小煤球，也不像你这么刻薄。”星矢不假思索的回答，话一出口他就后悔的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有时候他真的，真的讨厌她这么聪明。

星矢从盘子上瞪了她一眼，而沙织只是交叠双手支着下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你们相处愉快令我倍感欣慰，但是别忘掉他的身份。他是冥界之王。”

星矢翻了翻眼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把那家伙塞到我家里来的，你要我关照他——无视我的感受也没经过我的允许——现在你又说他不能信任。”

“哈迪斯并非不可信任，只是不要跟他走的太近。”沙织的青色眼眸闪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我允许他留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如果你因此受到伤害，他就得立刻走人！”

“我不会完全信任他，更不会依赖他。你想什么呢？”星矢嘟哝着。因为沙织的论调听起来实在荒谬。

沙织叹了口气，用纤细的指尖顶住太阳穴。

“还没发现吗？在他出现之前，你从来不把那间公寓称之为‘家’。”

星矢感觉受到了重击。

“我吃饱了，我要回……公寓了。”他咽下食物，擦擦嘴巴，一边把自己的邮差包和外衣拿起来，一边抬手招呼路过的侍者：“再给我一个鳀鱼子披萨和一个全素披萨，打包。”

沙织什么也没说，所以星矢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脸红。

“我带回去喂猫。”他强调。

“当然。”沙织意味深长的回答。

作为对她明察秋毫的报复，星矢假装没看到账单就走掉了。

 

路上仍然堵得令人发指，晚高峰的涩谷是人待的地方吗？星矢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子。

屋顶实乃回家之捷径！难怪专家们认为立体交通能够拯救城市的未来。

十五分钟后，星矢已经来到离码头最近的街区，比乘坐交通设施大概快了，一个钟头？

他落到一条窄窄的胡同里，因为这里没有摄像头。天还亮着，披萨还是热乎的，星矢愉快的吹了声口哨，把外衣搭在肩上，加快步伐向着街口的灯光处走去。

墙边有几个垃圾箱，经过时他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呼哧呼哧喘气——扭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大概是流浪狗一类的吧。星矢稍微运用了一点小宇宙提高速度——绝不是出于害怕，他的猫还饿着肚子呢。

从小煤球事件开始，星矢就一直有种怪兮兮的感觉，不好说，就像总被很多眼睛盯着似的，让人心里毛毛的。他倒不怕和食人魔或巨怪打架，只要看得见摸得着一拳能揍飞的都不算事儿，但是潜伏在黑暗里偷窥的，呃，幽灵，除了一门心思吓死你之外啥也不干的那种，简直能让人浑身寒毛都竖起来。

最近这种现象愈演愈烈。昨天睡到半夜他都能听到楼梯上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屋顶上也有什么四足动物跑来跑去，但早上质问哈迪斯和小煤球，居然没有一个承认！还有没有公德心了？！

星矢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努力不去胡思乱想，转而考虑要不要找几个房客，比如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刚刚就业开始打拼的学生什么的。公寓地段挺不错的，跟鬼屋似的没人住太浪费。如果不要钱的话，大概能找到与死神为邻也无所谓的勇者？

错了，那不是死神，是死神的老板。

快到家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生怕再看见诡异的幼儿园小朋友，或者是无头女鬼之类的。还好，啥都没有。

整整栋房子静悄悄的，只有二楼的一扇窗户亮着灯，对，有电视的那一间。星矢打开门走进去，只有电视机的声响迎接他。

“小煤球！肚子饿了没有？”

没有回音。他的猫显然认为自己的主人不足挂怀。

果然还是该养只狗啊。星矢有点沮丧的想着，拖着脚步走进客厅。

他新领养的猫正舒适而驯顺的趴在冥王陛下的膝盖上，后者心不在焉的抚摸着皮毛柔滑的后颈，视线仍胶着在电视屏幕上，一人一猫姿势都跟星矢出门时一样。

“我说，你们该不会就这么坐了一整天吧？”

星矢把披萨放在茶几上，一边随口抱怨着。

哈迪斯没有转头，用毫无起伏的沉稳声音问：“你又带了什么回来？”

“哎？披萨啊。”

男人没有回答，用手指了指门的方向。

星矢猛地回头看去，差点扭到脖子。

“别……别乱说啊。”刚才那是流浪狗，必须是流浪狗。

冥王大人终于纡尊降贵的看了他一眼，湖水色的眸子波澜不惊。

几秒钟后他转头继续看电视：“没什么，随便说说。”

“所以说别拿这个开玩笑啊，吃不消。”星矢松了一口气：“我带了素食披萨和鳀鱼子披萨，今回是沙织请客啦不用给她省。”说完他拿起披萨跑进厨房求助微波炉君的小宇宙去了。

黑猫从真·主人的膝盖上轻盈的跳到地面。哈迪斯站起身走到玄关。门外传来轻微杂沓的脚步声，听起来仿佛有不止一只中型犬大小的动物正急切的想要进来。男人把手放在门把上，“咯嚓”一声向下转动，门板似乎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向外拖动。他没有松开手。

“那孩子不是你的猎物，时机还不到。”哈迪斯低声说：“走吧，回黑暗中去。”

他微微用力，挡在外面的阻力消散无踪。门开了。风从缝隙间吹进来，男人的黑色长发像旗帜般扬起又落下。门外空无一物。

黑猫在脚下咪咪叫，哈迪斯弯下腰挠挠它的下巴。

“去吃晚饭吧。”他说：“不会有事的。”

 

鳀鱼子披萨上的馅料被小煤球一扫而空，素食披萨也被冥王陛下吃掉了一半，星矢还做了罗宋汤，里面加了冰河带回来的红菜头。一个人在外面旅行多年的收获就是，这里那里的菜式你都会做一点。

星矢也不知道哈迪斯到底喜欢吃啥，反正他吃完了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死相，看不出满意与否。不过话说回来，冥界有厨子吗？冥王陛下每二百年才从棺材里爬出来一回，还没醒透呢就立刻被拍回去，估计也用不着米其林大厨。

吃过饭一人一猫就自觉地撤离厨房，留下包吃包住的苦逼房东洗碗。

卧槽，白嫖也不是你们这么搞的！

星矢一边腹诽一边用报纸擦干净盘子里的油渍，然后把碗都放进洗碗机里。果篮里还剩两个苹果，他拿起来正打算削，窗户那里白影一闪而过。星矢差点削掉手指头。

“谁在那里？”勇敢的天马座圣斗士喝问：“不出来我可不客气了！”

虚张声势罢了，其实雅典娜麾下第一勇士这会儿连打开窗子探头看的胆量都没有。

要是为这点小事召唤圣衣未免有点掉价，神圣青铜大人释放自己的小宇宙，将五感敏锐度推至顶点，搜寻着周围可能存在的敌人。

海风在吹拂。二十五，不，二十六只海鸥落在桅杆上，还有七只在夜空中盘旋。银鱼跃出水面，发出啪的一声。遥远的海面上晚归的渔船上灯光闪烁。两条街之外有人喝醉了，胡乱唱着民歌。方圆五公里之内没有可疑之人或小宇宙。

星矢松了口气。他当然可以将范围再扩大一倍，但是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还是继续削苹果好了。镇定。雅典娜的圣斗士怎么可以被鬼吓到！

有人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窗外，女声。

去他妈的镇定。

 

哈迪斯坐在自己的起居室里。他的套间在星矢的隔壁，中间打通了，不需要经过走廊。此刻冥王陛下正坐在钢琴前，带着惯有的冷淡倨傲翻看拉威尔。小煤球趴在他的脚下闭目养神。

公寓里原来当然没有钢琴，直到有一天冥王陛下忽然指着电视说：“那个，不错。”

星矢凑过去看了一眼，一架黑色三角钢琴，演奏者叮叮咚咚的弹着他没听过的曲子。哟，那玩意儿你老人家见过吗？卑微人类发明的消遣。于是他哈哈了几声，继续跟小煤球玩儿去了。

哈迪斯肯定和雅典娜用存在某种通信方式来着，因为当天下午沙织就派人送来了一台一模一样的钢琴。星矢不得不把哈迪斯的起居室打扫出来当成琴室。不科学的是，索居地狱的古代神明居然真的会弹钢琴，兴许是躺在棺材里学的，你知道，用来打发时间。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帘卷起又落下。屋顶上有东西刷拉拉跑过去。黑猫睁开金色的眼睛，慢条斯理的蹬腿弓身子，露出一副打算捕捉老鼠，但因为对方不太肥而兴趣缺缺的表情。

“不用担心，它们进不来，至少现在还不行。”哈迪斯把琴谱翻到孔雀舞曲，试着在钢琴上按了几个琴键。

门碰的一声被撞开了。

天马座圣斗士蹬蹬蹬大步进来，神色决绝的瞪着哈迪斯，时刻做好再挨上一剑的准备。

“我今天晚上能睡在你床上吗？”

 

鬼片里都是落单的先死，这是百试不爽的定律。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跟其他人（猫）呆在一间屋子里，开着灯直到天亮。

“说实话，”星矢倚在靠垫上琢磨：“到底是不是你造成的？说不定都是听说你在这儿跑来拜见的。”

哈迪斯陛下开始弹奏第一乐段，都不屑于解释。

青少年有点讪讪的抱过小煤球，讨好的挠着猫的耳朵，黑猫纡尊降贵的允许他抚触自己缎子一样光亮丝滑的黑色皮毛。

“你没有想过，‘它们’为什么会找上你？”冥王忽然边弹边问。

“我想过啊！”星矢顺口回答：“但是想不起来。”

这是实话。他的记忆基本上停留在极乐净土之战，胸口挨了一剑的时候。对了，他还记得月神降临了，圣域变得怪模怪样。雅典娜的哥哥也来掺和。打着打着他衣服都没了……不不不，这段跳过。

从那以后记忆就变得模糊而混乱。他似乎一直在旅行，但只有最近一年时间能清楚的记得自己到过哪里。星矢也知道这不合理，他不可能混混沌沌一个人周游世界好几年，没被饿死没被卖掉没被摘掉肾脏，但他就是想不起来，一想就脑仁儿疼。

“说不定这几年里有谁一直满含爱意费时费力的照顾我，结果我醒来之后一走了之，对方人财两空由爱生恨？”星矢一边瞎掰一边玩小煤球的尾巴尖。

钢琴曲小节间的空拍略长，听起来忽然有点不舒服。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被人欺骗感情然后又被抛弃的话？”星矢索性趴在地上和小煤球玩你拍一我拍一。黑猫伸出小爪子，粉红色小肉垫暖暖的，萌的人心都要化了：“哦不对啊，你的老婆当初是被你骗来的嘛。哎哟难听死了！”

响亮又不和谐的弦音吓了他一跳。谱子上是这么写的吗？欺负我不会弹钢琴吗？！

“你果然什么都没想起来。”哈迪斯低沉的说，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的钱一样。

“早就说了啊，”星矢翻身坐起来：“疼疼疼！小煤球你怎么抓我！”

在游戏里露出抓尖表示大爷生气了呗，连这都不懂！黑猫鄙夷的回到哈迪斯脚下去了。

“到底是谁在喂你啊！”星矢哼哼着：“还有你，你好好地发什么疯啊！”

哈迪斯已经起身向内走去。

“算了，已经很晚了。”他头也不回地说：“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