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回响》是2021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东西的新作，是入围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评选的作品。一部不到四百页的小说，《回响》把镜头对准当下，以心理透析和刑事侦探为两个支柱建构起一座“回响大厦”。而在强大的“回响”造成的巨大冲击波撞击下，生活在波环中的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演绎自己生命的爱恨情愁。但是，聪明的也好，糊涂的也罢；高贵的也好，卑微的也罢；精明的也好，犯浑的也罢，当他们真正面对自己的人生密码箱时，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得了失忆症、健忘症。正是如此，当我们仔细咀嚼作品扉页题写的“你能勘破你自己吗”的灵魂叩问语时，除了失语，只有震颤。

据实而言，小说还没有读完（只读了前四章），但是阅读过程中对作品透析的现实问题引发的冲动，还是动手写下这些观感的文字。说“冲动”，首先来自于这部作品产生的过程。从作品“后记”作者介绍成书的过程看，《回响》不是作者文不加点的一气呵成之作，而是几易其稿（确切地说是作品的开头部分），经历长时间的酝酿修改才定型、定稿的。就作品付梓的过程而言，作者完成《回响》所经历的与曹公“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写成奇书《红楼梦》是何其相似。暂且不说作品能不能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桂冠，单以作者对待写作的态度而言就值得读者敬佩。也正是“多年经营不寻常”的苦心孤诣的付出，当我们沉潜在作品之中，在字里行间漫步时，才会被作品简洁的叙事语言、紧凑的故事、层层设疑的布局和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吸引。

作品能够给读者带去这样的阅读体验，当得益于作者对写作职业的敬畏、对读者的负责，以及对作品中人物的尊重。不错，小说是以虚构的方式影射现实的。按照惯常性思维思考，既然是虚构，不论是读者，还是著者都不需要过于较真。恰当的“不分明”，往往能够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展读《回响》的文字、梳理故事和欣赏人物，著者没有露出丝毫“投机取巧”的迹象。也正是这种谨严的创作态度，才为读者奉献上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精神大餐。

说“冲动”，也来自作品讲述故事匠心独运的构思。就整部作品而言，根据内容的设计和主题的安排，它大致分成两个板块：围绕夏冰清被杀展开的刑事侦破和围绕冉咚咚家庭婚姻危机。从作品的写作看，前八章采取的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叙事方式推进故事、刻画人物，最后一章“疚爱”把两条线合二为一。其中，前八章在布局故事情节时，也别具一格：一、三、五、七章围绕夏冰清被杀的刑事侦破展开，二、四、六、八则围绕冉咚咚的婚姻危机叙述。这样，在阅读小说时，可以根据自己对作品关注的内容进行选择性的阅读。如果感兴趣于夏冰清被杀前因后果的追溯，可以选择一种方式；如果关注被称为刑侦高手的女强人冉咚咚的婚姻危机，可以从另一个渠道进行；如果热衷于刑事案件和家庭婚姻，就按部就班地渐次阅读。很显然，这种不是单线叙事，而是双线推进的方式，不仅为读者提供了自由选择的阅读空间，而且这种时空转换也极大地调动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当然，最大的“冲动”还是来自作品透析世情社会的视角和所提出的与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的问题。从作品前四回叙述的内容看，不论是遇害者夏冰清，还是负责侦办案件的冉咚咚，她们的身上都被附加上浓郁的悲剧意味。这种悲剧，有的来自于社会大染缸的熏染，但更多还是出于自身的原因。如果夏冰清不是过于任性，不是太富于幻想，就不会失身于徐山川。失身悲剧发生之后，如果她不对徐山川死缠烂打、失去理智，也就不会香消玉损。从两情相悦的角度审视，感情是双向的，除了肉体的占有，更应该有精神的契合。但是夏冰清与徐山川之间的关系，利益交换占据了主体，至于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灵魂融合，从有限的信息中无法找到。在徐山川的眼中，夏冰清只是自己的玩物、泄欲的工具，除了床笫之事给自己带来快感时对她产生一丝爱意，穿起裤子之后没有任何的怜惜和爱恋；在夏冰清的思想深处，她始终做着从小三变成正室的梦。当希望一点点消失之后，畸形的爱变成了畸形的报复，最终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为负责侦破夏冰清的人命案，而这个案件诱发的原因是感情纠纷，所以才有了冉咚咚对自己家庭和夫妻感情的思考。回顾与丈夫慕达夫的感情发展历程，冉咚咚总结出来从嚼口香糖到调鸡尾酒，再到飞行模式的三个阶段。作为家中的独生女，是在蜜罐里长大的，这养成了冉咚咚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公主性格。这种性格，除了在家庭中这样，在单位也不例外。很明显，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事风格肯定是很难为社会所接受的。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学习刑侦专业的高材生居然毫无察觉。生活中被惯着、婚姻中被宠着、工作中被由着，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让她产生“天下唯我，再无其他”的想法。而当用这种思想处理夫妻感情时，潜在的危害是巨大的。以丈夫慕达夫的条件，他无须对妻子冉咚咚迁就忍让，甚至低三下四。但是为了保住这个家，为了孩子幼小的心灵不受伤害，他只能一次次地隐忍冉咚咚对自己的轻视、揶揄、猜忌，甚至嘲讽。在冉咚咚的思维里，她把自己奉为家里的女皇，至于丈夫只是为自己服务的奴仆。殊不知，夫妻之间，既然同床共枕就不应该有尊卑高低之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相濡以沫，这些都应该是在同一平面实现的，不存在施舍与迁就。不论是妻子，还是丈夫，一旦一方把另一方矮化，以俯瞰的姿态相对，这个婚姻肯定会出现危机，直至劳燕分飞。因为感情的经营是两个人的事情，是共同用双手去浇灌，去锄草，是共同用两颗心去呵护。原本两个人的事情一旦变成一个人的事情，这种失衡带来的只有悲剧。

刑侦命案与婚姻危机，诱发的症结都聚焦在感情，而且更多指向的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既然关涉双方，那么当事人就应该承担起各自的责任，并履行相应的义务。只有这样，双向的感情碰撞才能产生和谐的共振，由此引发的“回响”才不至于刺耳。小说世界透析的道理在现实社会中同样具有警示世人的作用。而这种作者与读者情感共鸣产生的“回响”，才是小说《回响》现实价值的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