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观世情,“启示”多受益——读王蒙的《红楼启示录》

自曹公增删五次,批阅十载完成“字字读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鸿篇巨著以后,属于曹公的“红楼世界”已经定格。至于《红楼梦》面世,引发的学界大讨论,尽管是曹公始料未及的,但是他也无从感知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曹公留下了“残篇”《红楼梦》,所以才会为很多学人提供了焚膏继晷、兀兀穷年,把自己的毕生精力都奉献给“红楼世界”的蔚为大观的景象。据实而言,曹公是有意还是无意“未完红楼”,对于后来者来说都无关大碍了,因为“红楼未完,红楼梦魇”,所以才有了后世围绕“红楼”展开讨论的话语场域的热闹非凡。不管是曹公的原著,还是高程的伪作,当他们瀚藻落地时,他们的生命书写和写作的命意也就尘埃落定了。作品的生命处于休眠状态,当其进入读者的视角,并被融入读者的生命意趣和人生体验时,作品沉寂的生命随之被唤醒,于是就有了“红学”话语的热闹。
对于一部作品,作者的书写被赋予独特而鲜明的生命印记。当它进入世情社会,能不能给人情百态注入新鲜的养分,能否给读者提供审视世界的视角,决定了其价值的有无。一部再好的作品,如果没有当下的现实意义,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好作品。当然,有无价值、价值的大小,除了作品的本身,还取决于读者在其间寻幽探密的发现与获得。从某种意义说,好作品或经典作品都是经过时间的淘洗之后,被无数大家、学人深挖精研过才定位的。这样,对于这些作品现实价值的发现,只能取决于读者依本作品,用现代的眼光的审视。曹公在《红楼梦》中所描绘的世界是独属于曹公的,但是从人情世态的变迁中透析出来的道理已经远远超出曹公个体生命的范畴,具有了丰富的社会世情意义。正是如此,才有了“后之览者,有感于斯文”的阅读共鸣。既然拥有丰富的现实社会生活价值,该如何把沉睡的生命唤醒,就离不开有心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当下解读。
既然是原著的当下解读,那么不同的读者因为关注的角度不同,从中汲取的营养也就不一样。比如《写实与梦幻》一文中王老如是说:“写实的作品易于厚重,梦幻的作品易于轻灵,写实的小说易于长见识,梦幻的小说易于玩才华。……能不能把二者结合一下呢?厚重中显出轻灵,执着中显出超脱,命运的铁的法则之中显出恍兮惚兮的朦胧,痛苦而又无常的人生之外似乎还别有一个理解一切俯瞰一切而又对一切无能为力的太虚幻境……这是真小说家的境界,这是人生真味的体验,这是有为与无为、有所希冀与无可奈何的理念和情感的融会贯通。”细细品读这段文字,尽管是建立在对“《红楼梦》的写实与其他”这个问题探讨的基础上,但是谈及的内容只是以《红楼梦》为由头,其意在探讨在创作文学作品时,尤其是小说时,该如何处理“写实与梦幻”的关系。二者看似井水不犯河水的二难对立,但是一部经典作品往往能够很好地协调好两者的关系,《红楼梦》就是这方面的典范。很显然,这些内容是王老精研《红楼梦》之后说获得的阅读体验,更是从中得到的“启示”。
在《<</span>红楼梦>里的爱情》一文中,王老对“爱情”进行了极富个人情感色彩的书写。在比较了《诗经》《乐府》《牡丹亭》《西厢记》《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女儿经》和《金瓶梅》中关于爱情描写的内容之后,王老进行了这样的叙写:“在《红楼梦》中,爱情不再是单纯的男性与女性的相互吸引、戏弄或家庭伦理义务,爱情也不再只是邪恶的同义语。爱情是这样充满了生活的具体内容,爱情弥漫在生活中,生活充溢在爱情里,爱情拥抱着整个的生活,而生活又主宰着规定着的爱情形式、内容、走向与最终结局……不管怎么说,作品中所描绘的爱情也是文化、是历史,是社会风习,是阶级意识,更是人本身,是人的性格与人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历史属性的综合体。”不难看出,王老对人类最为古老又最为年轻的文学主题——爱情的诠释,不是局限在你侬我侬的卿卿我我,而是把它放在整个文学书写与表达的大的话语场中进行比较,然后再用现实的镜头进行过滤,得出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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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对作品进行品读的作品,不是就作品而说作品,而是以之为话题的缘起,推而广之,而且能够很好地把原著与品读之作之间的通道打通,并与现实进行有机对接,使作品表现出极强的现实韵味。这应该是这本《启示录》所拥有的现实意义的一个重要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