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沉潜

———论王家新诗歌之“石头”意象□丁瑞兰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摘要


在２０世纪９０年代现代诗歌的发展路途中，王家新是其中具有独立价值取向的一位，他所一直坚持的“知识分子

写作”，挥写了诗坛的一抹美丽风景。在这片风景中，“石头”是其中的尤为突出的意象，其丰富的寓意是王家新诗意的沉潜。

关键词王家新诗歌石头意象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２２

文献标识码：Ａ

２０世纪９０年代的中国诗坛让几位年轻诗人的逝世打上了悲剧的底色，而这一时代诗人的坚守又让其跌宕前行，走出了中国诗歌新的气象，这一阶段的诗歌主体被定义为“知识分子写作”，他们用笔端的激情，痛苦而执著的坚守着诗歌的精神家园。在这一“群体”中，王家新是有着独特写作风格及自我意象的，他仿若寂寥之地孤独的苦行僧，在诗歌创作低迷的九十年代末直至今天，仍用承担的勇气与决心在诗坛耕耘。他的诗歌中，把精神世界的嶙峋“石头”都展示于人，其语言的纯洁、寓意充沛的意象、诗歌的质性构筑了他的诗歌王国。

王家新笔下意象纷呈，而较为突出且具有自性化特征的是“石头”这一意象。

王家新比较注重和善于对诗歌深度意象的挖掘，他笔下的“大海”、“秋叶”、“风”等意象都呈现作者本人沉实而厚重的生命气质，“石头”也不例外，那深远的意象解读如同用光束洞悉王家新的心灵世界。

一）在诗集中，“石头”意象最为突出的含义是作者生命体验的再现，生命的沉重与孤独，生命的坚守与力量都在诗句中通过这一词而尽显。

“生命因孤寂而沉默，在大地之上／化为石头”

———《从石头开始》生命化为石头，忍受着孤寂之苦，而无法言述，除了像石头般沉默，我们还能何为？在跌宕的命运之途中，即使是睡梦，也无法安眠，可能“醒来，体内已垒满石头”，生命因此而沉重不堪。

“石头，瞧着自己的影子／生长、

萎缩／过起了另一种生活就这样／承受永恒之光的蹂躏／当它回到自身／已变得残缺不堪”———《从石头开始》

过起另一种生活的不是石头，而是诗人自己，在现实中碰撞得残缺不堪的理想，在寂寥中萎缩的热情，都改变了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除自喻以外，“石头”还喻指国画之中静默的人物形象：

“一到夜里／满地的石头都将活动起来／比那树下的人／更具生命”———

《风景》无论是自喻或者他喻，这一意象都是作者生命体验的传达，是诗人变形的自我，因为“主观的东西加到客体上，结果是把一切都弄成‘我’的表现，以放大的自我涵盖住整个世界的存

在。”

似乎诗人“放大的自我”是伫立在“石头”之上。二）王家新将“石头”看作历史的根源，被时间风化的石头，同时也是被时间铸造的历史。“从岁月的矿脉里，流放出遍地孤独”。

“也许，有一天／每一个城堡／都将变成石头的迷宫历史就是：从火到火／从石头到石头

而那从石头里敲出的时间／累了，复又返入石头”

———《从石头开始》

历史的循环与轮回，不正是“从石头到石头”的变迁。远古贫瘠而荒凉的石头世界，在经过人类热闹的喧哗之后，重回孤独的石头王国，“石头”才是历史的“最后的营地”。

三）王家新最大的创新是将“石头”与诗性、词语紧紧连为一体，“石头”可以筑之成诗，或说成为诗歌的组成元素。

“那些在一生中时隐时现的，错动石头／将形成为一首诗”———《最后的营地》

诗人醉心于诗歌之中，可能终结生命也无法停笔，执笔于诗的他们重复着西西弗斯的命运，推动诗歌的“巨石”向上滚去。

“诗歌，我的地狱／我的贫困，

我的远方的风声／我从来没有走近你／我的城堡／我的从山上滚下的巨石”———《诗歌—谨以此诗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７８９４（２００７）１１－１６５－０１

给海子》

诗歌之石并不是海子一个人的悲剧与承担，王家新也同样抗之而行。也许，在诗人无法写作后，他会成为一名石匠，因为“石头”是诗歌的另一种语言。

“斯奈德在北部山区住下了……从此他很少写诗，却常常／从花岗岩里开采石头／并一一把它们安放结实／于是从他的手下出现了一条路”———《加里?斯奈德》

诗歌写作“永远是一种孤独的、个人的、对于这个世界甚至显

得有点‘多余’或‘荒谬’的事业”

，

把写作建立在一种更为独立、沉潜的个人基石之上。

“想写一首诗时／石头仍在呼叫／而词语在一阵阵盐质的风中变红”———《斯卡堡》

作者想用石头的沉着使他的写作再一次慢下来，石头象征着思想的沉重，如词语甚至就是词语本身。“我触到的是一个词，却又更多的石头，从那里滚落下来……”。词语想表达的，石头在言述。

既然作者如此偏爱这一意象，他把石头当作诗的代称，但并非所有的诗歌都可被作者赋予这一爱称。

“山河崩溃，而词从它自身的废墟中显现出来——

—正是这些唯一不屈服于时间的事物，这些黝黑的、被伤害的石头，开始目睹一个

诗人，并使他一夜间白了头”———

《春望》“在那里每一首诗都是最后一首，直到你从中绊倒于，那曾绊倒了老杜甫的石头”———《伦敦随笔》

可见杜甫这样具有文化责任感和人文价值取向的诗人，那些在诗歌历史上真正闪耀的作品，王家新才会将它以石相称。

除了这三种主要指称外，“石头”丰富的寓意还喻指智慧的向导、指引：

“猛地转弯，是隔山的／那块石头／为我指示出向海之路”

———《从石头开始》

喻指命运的沉默坚守：

“守望者／我们能否靠捶打岩石来承担命运”

———《守望———给一位诗人》

喻指祖国，这一名称带来的带来的牵挂与压迫：

“祖国已带着它的巨石升向空中……／祖国在上，在更高更远

的地方／压迫你的一生”

———《布拉格》“当我卷入流水，你是那黝黑的／承受着日晒的石头”

———《祖国》“石头”可能铸成一个城市的傲慢与偏见，也可能“呈现出令人惊异的尊严和美丽”，或是实指无法播种、无法生长的艰难与贫瘠……

在王家新的诗歌之中，石头这一主体意象是一种“变意性的意象形态”，作为一种常见意象类型，“它不在意客观物象外部形态的变化，它突出的是客观物象的内涵的转移，这是一种意象的内在的


质的规定性的变异”。

王家新，这位现代生活中的行吟诗人，他在诗歌中用坚硬、沉默、少变的“石头”表达其真实的生命存在和体验。“石头”所蕴含的生命体验加上其本身“呈现出令人惊异的尊严和美丽”，带来的是一种诗性的召唤和沉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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