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赏析:余秀华的诗(3首)
回归与真诚:用动人的生活反击矫情
点评:孙联邦
和那些苍白无力、十分拗口和不知所云、故作神秘的诗歌相比,余秀华诗歌的横空出世,无疑对当下诗歌日益脱离生活,远离泥土,虚无矫情的一种生动反击。余秀华诗歌对当下诗歌的点拨在于:诗歌还是应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回归生活,并用真诚和适当的技巧来表达,而不是一味炫耀技巧,技巧主义泛滥,语言沦为技巧的附庸,有时为了呈现某种技巧,迫使语言的表达在技巧面前让步,导致诗歌空洞乏味,使生动厚重的生活元素缺席。当然,没有技巧的艺术不算艺术,只是实用产品。但是,过分的技术或技巧,就会遮掩艺术本质的力量。实际上,在生动的生活面前,深刻的体验和某种灵魂的感悟和隐痛,能够帮助诗人的思考获得飞翔,从而产生动人心弦的抓力,只要植入对生活的思考,并使这种思考呈现灵动的厚重,一首直击生命内核的诗歌就会诞生。
《在打谷场上赶鸡》完全融进了生活,并从生活里获得了更为宽阔的思考。这首诗的开篇,其实是诗人看到的生活场景,打谷场上有一群鸡呀、麻雀呀、八哥呀之类的小动物,这在农村和乡村小学生的作文里到处都是,很平常的生活场景,诗歌从平常走向不平常,是从诗人对这些场景的思考开始的:蔚蓝的天空是宽阔的,大地是辽阔的,慷慨的、馈赠的,然而,人的内心还是有一种被生活拥挤导致的狭隘、卑微、渺小生活的感觉,人们还在抱怨着天空、大地和生活,抱怨它们给予我们的太少,我们把自己内心的情绪和感受,发泄和转移到它们身上,“天空逼着我们注视它的蓝/如同祖辈逼着我们注视内心的狭窄和虚无/也逼着我们深入九月的丰盈/我们被渺小安慰,也被渺小伤害,这样活着叫人放心”。事实上,不是天空、大地和生活在逼我们,而是我们在逼迫天空、大地和生活,大地已经够大度的了,人类自身给自己制造狭隘和拥挤,不是吗?高楼和大厦,拥挤的交通和泛滥的物质。“那么多的谷子从哪里来,那样的金黄色从哪里来,我年复一年地被赠予,被掏出”,人类的忧伤在于无休止和无限大的贪欲。从打谷场上的一群鸟禽,进而思考到自己的隐痛,和人类的忧伤,诗人在正常的生活场景里融入个人特殊的感受,把自己和人类的情绪放大或缩小,就是这首诗最大的艺术技巧和感人力量。《瓷》《一朵云,浮在秋天里》也都体现出余秀华式的诗歌风格。
还有一点,诗人诗歌的语言充满了生动感人的通感、动感,用了一些动词和形容词,比如,“翅膀扑腾出明晃晃的风声/他们都离开以后,天空的蓝就矮了一些”。这说明了从生活里孵出的语言,都是动人的,诗歌尽量避免使用动词和形容词的潜规则是不靠谱的。
余秀华的诗(3首):
1、在打谷场上赶鸡
然后看见一群麻雀落下来,它们东张西望
在任何一粒谷面前停下来都不合适
它们的眼睛透明,有光
八哥也是成群结队的,慌慌张张
翅膀扑腾出明晃晃的风声
他们都离开以后,天空的蓝就矮了一些
在这鄂中深处的村庄里
天空逼着我们注视它的蓝
如同祖辈逼着我们注视内心的狭窄和虚无
也逼着我们深入九月的丰盈
我们被渺小安慰,也被渺小伤害
这样活着叫人放心
那么多的谷子从哪里来
那样的金黄色从哪里来
我年复一年地被赠予,被掏出
当幸福和忧伤同呈一色,我乐于被如此搁下
不知道与谁相隔遥远
却与日子没有隔阂
2、瓷
我的残疾是被镌刻在瓷瓶上的两条鱼
狭窄的河道里,背道而行
一白一黑的两条鱼
咬不住彼此的尾巴,也咬不住自己的尾巴
黑也要,白也要
我只能哑口无言,不设问,不追问
它们总是在深夜游过瓷瓶上的几条裂缝
对窥见到的东西,绝口不提
假如我是正常的,也同样会被镌刻于此
让人无从抱怨
3、一朵云,浮在秋天里
白,白得有些疼。天空蓝,蓝得也有些疼
我在门口的池塘里看见它,如同看见我自己
叶子噗噗下落,事物仿佛都大了起来
一个空间从我的身体里扩散,出了村子,没有了边
割草的时候,我却是安全的
食指上的第二个伤口已经结了疤
固执地以为,我得去远处活一回
如果我失踪,有马匹会嗅着我的气味追随而来
所以,我允许自己一辈子都活得这么近
把最好的光阴攥在手心里
我知道,我去了远方,能够再回来
就会离自己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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