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碰瓷案
碰瓷,我的词典里的解释为:你碰到无赖了,或者无赖赖上你了。
这几天,网络爆屏的是浙江小伙扶老遭讹诈,舆论千夫所指“老不死”。十二年前彭宇案,2014吴伟青案,2017江西小学生扶助老人案等等等等,都是“碰瓷业”成功的经典杰作:无赖赢了——公断的、法说的!你怎么着?主审法官的经典“法理”是:“你没有撞他,为什么要扶他?”因为出之于庭审法官之口,所以理直气壮、铿锵有力、无可辩驳,在他的“明镜”里,满眼都是邪恶,什么“仁爱、善良、助人为乐”都被他手握的法槌砸得粉身碎骨。舆论也有认怂的时候,没有力量抨击司法的不公,却对着道德狂轰滥炸,司法的天平都倾向“惩善、助恶”了,道德的力量能有多大呢?德法并举,方能风清气正,丢开法制,和无赖讲道德无异于对牛弹琴。
碰瓷不是新型产业,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它属于传统项目,或者叫“陈稻新做”。
五十年前,我们家曾遭遇轰动一时的“碰瓷案”。
五十年前(文革初期),生产队换了队长,原队长是从邻近的七队调来的,此人在我们队干了几年,因为贪污挪用百元钱财,撤职下台,拍拍屁股走了,贪污的钱没有交代。当时一百块钱还是很值钱的,因为社员一天只能苦二角几分钱。一天早晨(夏天),全队社员对此情绪激动,决定到他家去,准备拖他家的肥猪。大家都去,父亲也就随大流一起去,临走前,祖母就叮嘱父亲:你往后面站站,不要伸手,他们家那个丈母娘有个邪病,不能惹。父亲本身就不是一个“蜡烛、红铳子”,知道怎么做。到那里,有的人直奔猪圈,准备拖猪子,这位原队长走上前来,和父亲握握手,随时,父亲就拉着他的手到一边去谈谈说说,因为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错,自始至终两个人形影未离。拖猪子其实也就是虚张声势,不会有什么结果。这时,他家里六十多岁的丈母娘,四腿八叉仰倒在地,说有人打她,这招很有效,大家知道这个人有个邪病,会装神弄鬼的,惹不起,所以,没有下文就散了。第二天,这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某某某的丈母娘被打伤了”,父亲听了不以为然,因为和自己没有关系,该做什么做什么,第三天,消息又升级,说“三天不吃饭了”,大家都知道她有个邪病,还没有当回事,第四天,消息更新,说是某某某(我父亲)打的,胸口上有一个脚印,已经发青。父亲知道后,感觉荒唐可笑,有没有打,她的女婿就是证人,两个人就没有离开一步,还不当回事,第五天,大队书记开始“过问”此事,追查打人者,这时父亲认真了,找到这个人(原队长)当面问他那天我和你有没有离开过,这家伙说:“我没有看见,他们说的。”这话的意思就是有人证明是我父亲打的。父亲问谁证明,他就说他们,说不出人。当时生产队去的人都作证:没有人打她。但是,遇到无赖了,现在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父亲急了要和他“赌咒”,他又不敢。这时,事件在全大队传的沸沸扬扬:“六七天不吃了,马上就不行了”、“胸口的伤是真的”、“公安马上就要下来带人了”……雷一爆,鼓一爆,祖母在家里怨天尤人:怎么这么倒霉?怎么会碰到这些啰嗦八杂的事情?每天在神佛面前虔诚祷告。父亲处于事情的漩涡中心,很为难,说不清,栽在身上就推不掉。还是那位书记,他是这个队长的干爹,召开大队干部会议,恶狠狠的说,打人犯法,叫上面抓人,其中有一位副书记说了一句,情况还不清楚,是不是慢一下。父亲面对的形势很严峻,他们是合伙把父亲往死里整,不正面面对不行了,心里有底,不怕,决定带“伤者”到盐城附医诊断——验伤。交通困难,几个穷兄弟用一条水泥船,从家拉纤到盐城附医,有近百里的水路,随船有她的家人和一个姓朱的赤脚医生。进了盐城附医,看病要等医院上班,就把她先抬在医院的走廊的木头条椅上躺着。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中年医生,一手捧着一个西瓜,一手拿着芭蕉扇,随口问了一句,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她家人马上说,被人打伤的,医生说“哦,打哪里了?我看看。”他们连忙解开上衣,胸口露出一块膏药,真像脚印大小。医生说把那膏药撕掉,姓朱的医生说,不能啊,她疼呢。这时那个老女人又及时地发出哎哟哎哟的颤颤巍巍的叫声。医生严肃的说:撕掉!姓朱的医生碰到大医生也不敢违拗,撕下膏药。医生问打的哪里啊?老女人用手指着,颤颤巍巍的说:就是这里啊!又开始哼起来。医生放下西瓜,用手指在发青的地方向下揿,揿了几个地方,也揿的比较深,一边揿,一边问这里疼吗?她说疼呢,这里疼吗?疼呢!这里还疼吗?疼呢!医生松开手,问:这上面的墨水是谁涂的?场面很尴尬,就在这个时候,善良的父亲还帮那个姓朱的医生圆场,:医生,这是药膏的药汁。医生朝姓朱的医生说,是你弄的吗?你到那个房间去拿点酒精来,把这个上面的墨水洗掉。姓朱的乖乖的拿来酒精,医生看着他用酒精把肚子上的“伤”洗的干干净净。然后问:“这有伤吗?这是做伤陷害。一点常识都不懂,真正打伤的,手都不能碰的,还能一下一下揿下去?你说这个人踢的,你有这么大岁数了,能图赖人家了。回去吧。”她的家人问,没有伤为什么七天不吃了,医生说:“装死图赖七天不吃的又不稀奇,前几天有一个十天不吃的,结果上电疗,一下子就吃了,你要不要试试?”说完,那位医生就走了。场面很尴尬,真相已清楚。她的家人还坚持要在医院再看看,父亲和同去的几个人商议,真相已经清楚,无赖的面子不好下,缓和一下吧,明天再说,开点药回去,给他家一点牛屎灰擦擦脸,遮遮丑。
偏偏凑巧,第二天又碰到了那位医生,经了解,他的名字叫沈勇,沈医生说:“哎!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啊?这医院里好玩啊?”
这边连忙说,准备马上就走。
这桩碰瓷案就被这位医生就怎么判了!关键是他没有像现在的法官说:“你没有打她,为什么带她来看病?”
一幕密谋策划的装死图赖的丑剧结束了。真相大白了,舆论平息了,人心暴露了,无羞无耻的无赖、用心险恶的后台、正才不足偏才有余的庸医、推波助澜的小丑一一露出了水面。回来后,父亲找那位书记“汇报”:告诉你,这件事是装死图赖,医生这样说的。书记脸上堆着笑说,弄清楚就好,弄清楚就好。
倒霉的事还没有完,因为去盐城为那老女人诊断验伤,情绪急躁,心急生火,加之夏夜受寒,疲劳不堪,回来不久,双眼生病,红肿不退,疼痛难忍,只好到十多里外的眼科医院住院治疗,几十元的药费又使家里不堪重负。
这件事让父亲惊醒,不明白无赖怎么会赖上我们家,后来知道,说我们家有几间房子,相比较在生产队看上去还比较好,属于“择优录取”的。原来书记大人对自己还不是一般的口头说说“下放没好人”(父亲是62年从无锡下放的)那样简单,而是寻找机会、制造机会把自己往死里整,何仇?何恨?找不到答案。当年,他家寡妇娘儿几个无家可归时,是我祖母腾出一间房子给他家住的,分文不收,一个门里进出,想不到这狼心狗肺的以怨报德。父亲做人的原则是“宁叫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卑鄙龌龊的事情从来不做,和人相处共事,从不克亏别人,不贪便宜,宁愿自己吃点亏,了解或者和父亲共过事的人都敬佩父亲的为人。可是,灾难不因为你的善良而不来找你,既然如此,那只有勇敢的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件事我始终觉得有点蹊跷,那位医生的出现得怎么这么巧、这么神?特地请来的都没有这么及时,真有点像虚构的小说,是不是苍天开眼,是不是冥冥之中老天保佑,天理不容啊!我没有去核实盐城附医有没有这位医生,反正我一直把他当成神的名字记住——沈勇——神勇。
最后,说句跑题的话,因为,前面遭遇碰瓷太窝囊、太憋屈了,带给大家压抑了。后来,不久,在大队书记改选中(那时叫“搭班子”),一帮“倒皇派”坐定县革会,硬是把这位“多行不义”的“土匪书记”罢了。——透口气吧!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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