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有个女生，没事就往我这里跑。问她来干嘛？她说：看肉肉的（我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养了几盆肉肉），然后再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和学习真没一点关系的话。

不谈学习，她真的是一个好孩子，开朗，善谈，甚至，有这个年龄少有的沉稳。

每天的日记，她从来不好好写。不是画小人，就是编稀奇古怪的故事。我不敢打击她，更不敢批评——不是说“你的棍棒下有爱迪生，你的嘲讽中有牛顿，你的白眼中有爱因斯坦”吗？

所以鲁迅接着说：“扼杀了现在就扼杀了将来。”

我虽然是她的老师，但最多只能陪伴她三年。我只想尽我所能，引导她上进，向善。

何况，我还感觉她三两笔画出的那小人儿还真的挺可爱的呢。

更何况，孩子是否成才，并非真的只有学习这一条道呢。

所以，我一直宽容她的心不在焉，还有她的不努力，以及，及格线上下垂死的挣扎。

后来有一天，她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老师，我要送你一盆肉肉！

我自恃自己也是养过几年肉肉的人，所以，感觉一般的人都没有我见的肉肉多，特别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所以，我毫不迟疑地拒绝了她：我有很多很多的肉肉，不用你送。你自己好好养着就行了。

若是像以前的学生找到我，说：老师，我的肉肉快死了，你帮我救救它吧！那我是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的。

她不一样，她不是让我去救她的肉肉，而是要送我肉肉！

没想到第二天，她拿来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几枝东倒西歪的小肉肉，是最普通的白牡丹，还特小的那种，种肉肉的土还是板结一团的黄泥。

我这人一向不会拒绝人，何况她都拿来了呢。我很无奈地接了下来，和我的一起放在窗台上。

以后的日子，她没事的课间就会来我这里看肉肉，没空来的时候就会问我一句：老师，我的肉肉还活着吗？

又过一段时间，某天，她又突然说：老师，我要送你两条热带鱼。

我一听，眼前马上浮现出那种尺把长，色彩斑斓的长条状鱼，吓得我急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养不活鱼的！

这话倒是真的。

女儿很小的时候，某个假期，给她买了两条小鱼养着。

碧绿的水草，鲜艳的小鱼，感觉家里一下子有了生气似的。谁知好景不长，其实也就是第二天，就见一条小鱼想不开，非要跳“龙门”不可，结果跳出了小鱼缸。等发现时，已经成鱼干了。另一条不久也呜呼了。

我不死心哪，不能让新买的鱼缸空着不是？马上又买了两条，谁知结局出奇地一致。

我不服，又买了第三次，亦是如此。

我不敢买第四次了，我觉得我对不起死去的那些小鱼！

于是，那鱼缸就一直那么空着。

我以为我告诉了她我是小鱼杀手之后，她就会偃旗息鼓。谁知，她又拿着和种肉肉一样的那种小盒子来了，小盒子里就游着那两条小鱼——她口中的热带鱼，外带一盒鱼食！

我不禁哑然失笑了！

没办法，我再次接纳了她的小鱼。

我怕养死了对不起她，一整天不上课的时间都盯着它们看，怕他们想不开，再次跳“盒”自杀，就把盒盖放上面，只留一条小缝。

那学生课间又来了：老师，小鱼有时候情绪不太好，会往外跳，所以，你……

看到我放在上面的小盒盖时，她不说了。——我养小鱼还是有经验的嘛，毕竟，我是曾养死过6条小鱼的人！

晚上一回到家，我就急忙去找那个闲置多年的鱼缸，好在，它依然还在。

看到我认真地刷着鱼缸，他不解：你刷它干嘛？

我说了学生给我的小鱼，说我要给它们一个新家，他笑了：别明天你去一看，小鱼死了，你的鱼缸又没用了。

其实，我也有这担心来着——我不是小鱼杀手嘛。

我清洗完鱼缸，又找出几块某年去南京给女儿买的雨花石，还有女儿收集的彩色“宝石“，洗干净，接好半鱼缸水放着——听说养鱼不能直接用自来水的，要晒一段时间的。

第二天到那一看，小鱼竟然毫发无伤地在那个小盒子里活蹦乱跳着。

我把鱼缸拿热水烫了一下，顺便又烫烫小石头，权当杀菌了。然后接上半缸水，放在窗台晒着。

午饭后，我等不及晒好水，马上把小鱼搬进新家了——从一个小盒子到这个小鱼缸，鱼儿有没有住进豪宅的感觉？

下午，那学生又来了，看到我的和小鱼比起来大大的鱼缸，又说：老师，我再给你几条小鱼吧！

我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呢？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呢？

除了学习，她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

不管我是不是耐烦，她一下课就追着我说个不停。

甚至，跟在我屁股后面：老师，你批作文了吗？老师，你日记看完了吗？

我以为她写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文章了，忙不迭地找来读了，结果，不过是一些胡编乱造的神鬼故事，或是几句胡诌的玩笑罢了。

但我依然不愿责备她。

比起她的不上进，不用心，我更看重的，是她的人情味，以及，她给我的满满的信任，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