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儿童小说之

《大主意小传》

（3）

    他终于转回身，上了炕，跟小弟弟玩起跳棋。小弟弟自然挺高兴。陈志祥却觉着没有一丁点儿意思；手摸棋子儿，眼睛不住地看油漆柜上的座钟。唉，再有十分钟，就得背上书包上学去，这个最宝贵的晌午，白白浪费，真叫人心疼啊！

    “大主意，我赢了，我赢了你大主意。”小弟弟连着战胜哥哥三盘棋，乐得仰在炕上，手舞足蹈，连声喊叫。

    这当儿，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布门帘儿“呼啦”一下被打开，奶奶满脸通红，慌慌张张跑进屋，她急速地朝两个孙子扫一眼，长长吐了口气，庆幸地说：“可把我给吓坏了！”

    陈志祥惊讶地问奶奶：“发生了啥事呀？”

    “唉，几个孩子在大坑里滑冰玩，那冰裂开，都掉下去了……”

    陈志祥没把奶奶话听完，“咚”的一声跳下炕，撒腿就往外跑。

    奶奶冲他背后喊：“你干啥去？”

    陈志祥头不回地说：“搭救小朋友！……”

    “都救上来了。”奶奶对返转进屋的陈志祥说，“我问那几个水淋淋的孩子，你弟弟是不是跑出来跟他们一块儿玩了？他们全都吓得冻得说不出话。可急坏了我。”

    陈志祥一听，有点害怕。要是自己不诚实不听奶奶的话，不在家里看住小弟弟，他准得跑出去，说不定也会掉进水坑里，多危险！他往下叮问：“奶奶，是谁把小朋友救上来的？”

    “西头的大聪。”

    “是他？”

    “他衣服、鞋袜都没脱，就跳到冰水里救人，真不愧为是个共青团员！”

    陈志祥听着奶奶的夸赞，也敬佩地咂着舌尖儿，补充说：“大聪同学，还是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哪！”

    “好样儿的，长大了一定能出息成革命人材。”奶奶越发兴奋地说：“大聪的爸爸就是个为别人不顾个人的好汉子。那一年到外地搞副业生产，他冒着大火，从矿石场的工棚里救出好几个女社员。当天晚上，我就介绍他入党。这二十多年，他给咱苇子坑立下多少大功劳。光说他亲自带着社员们栽的树吧，出产的材料可海啦！给你们盖中学用的木头，给队里盖饲养场用的木头，有一半社员户盖新房用的木头，都是。他又教养出大聪这么个好儿子！”

    陈志祥听着，羡慕地说：“往后，我也要向大聪学，当个好少年。……”

    奶奶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眼下就是好样儿的。今儿个你帮奶奶看住了小弟弟，没出危险。……”

    陈志祥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开始没把这当成做好事儿。”

    奶奶说：“你帮了奶奶，也等于帮了东头徐家。公社的那个女接生员摆架子，不肯出诊。总算赏我个脸，刚才我亲自去找她，她就来了。要不然哪，徐家的大人孩子都难活过来。”

    陈志祥说：“奶奶，您才是好样儿的。大冷的天，这么大年纪，还热心地为群众做好事儿，我比您差远哪。”

    奶奶说：“我是老党员，活着就应当给群众做好事儿。要是没有你留家里一晌午，好事难做成。今天晌午这两件好事儿，都得算你的功劳。”

    一直坐在旁边听着的小弟弟，忽然扑到橱柜跟前，从墙上摘下日历，用小手指点着被他涂改过的数字儿，连声说：“嘿！嘿！大主意，大主意，正好一百一件好事儿！一百一件好事儿！”

    “对，小祥做的好事儿超过计划了。”奶奶继续说，“还应该多做，做到老，一辈子只做好事儿，不做坏事儿。”

    那天下午，做完课间操，团支部书记大聪找陈志祥：“你早就说今儿个把入团申请书给我，怎么不交呀？”

    陈志祥回答：“让我再修改补充一下吧。”

    大聪奇怪地问：“怎么啦？”

    陈志祥抬头看看教室的柁梁檁柱，又看看木头窗棂；透过窗户，看看大道边、水坑旁和沿河滩的正抽新绿的郁郁林木，说：“等我多做点好事再吸收我入团吧。”

    大聪说：“你真是个名不虚传的大主意，又在打大主意！”

    陈志祥笑了。他心里暗暗地想，我的大主意是永远做好事儿，做到我爸爸和你爸爸那么多，做到我奶奶那个年纪，还要接着做下去，做一辈子。

                                                                        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四日草定于北京

发表于《小溪流》1982年第6期。收入《浩然选集》（三）、《浩然儿童小说选》、《浩然全集》第18卷。编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4年4月《“装甲兵司令”奇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