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人强马壮》
(3)
田保良是个有名的“扎嘴胡芦”,东不说,西不讲,心里边可有数儿。过去他扛过活、打过短,对养牲口也有一套办法;乍到饲养场,干得也满好。可是王德宝使尽了手段讽刺他,压制他,心里很不舒畅,日子一长,对搞好饲养场的信心不足了,干活也松下劲来。现在他见王德宝又搬弄口舌,自然不会全听。可是,田小武这个人年纪轻、性气躁,他有点怕;对田小武这样一个生手抓饲养场,对付王德宝,也很担心。他打定主意:看看再说。
这天早晨,田小武和玉莲来到饲养场,放下行李在饲养场里转了一圈。他们瞧见一排牲口棚缺檐的、坍顶的、塌壁的,破烂不堪;队上批来的修理材料,都随便地堆在地上或堵在漏洞地方;木槽东倒西歪,牲口身上沾满了粪便和草梗,有的在急躁地撞着木槽和栅栏门,有的大声地吼叫,要人给它们添草上料;院子里撒着烂草,几个草垛被风吹、人扯、牲口扒,已经不像个垛的样子……田小武过去断不了到这里走走,不过大面上瞧瞧;今天一细细察看,就发现许多过去没发现的问题。其实,饲养场的问题何止这些?在总结会上总支书帮他们算了细账,牲口饲草吃到春暖花开时节,还差三分之一。眼下已经是场干地净的冬天了,到哪儿弄到草?到明年春耕大忙季节,牲口没了草吃,那可怎么好?
田小武看着、想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玉莲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地说:“哎呀呀,你看这个烂摊子!”
小武说:“要是好得像画上那样,叫你干啥来?”他说这句话的本意是顶玉莲,无意中倒提醒了自己。是呀,共产党员、模范民兵,就是哪有困难要到哪去呀!想到这儿,他的眉头舒展开了。
他们在场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人,不用说都吃早饭去了。田小武很生气,但使劲忍住了。
玉莲问他:“咱们住哪呀?”
小武指着三间没有门窗的屋子说:“就住那。”
玉莲叫了一声:“天呐,能住人吗?”
小武说:“慢说有间屋子,就是睡露天,也要住在这儿。你看看,这么大个饲养场,人说走就走得干干净净,丢下牲口不管了,这怎么行?来,咱俩动手修理房子吧。”小武见玉莲不大高兴,就鼓励她说:“我呀,比你还心急,对吃的、穿的、住的,都要求越来越好。可是得自己动手,改变坏的,创造好的,这就是革命嘛。你瞧着吧,过不多久,就会让这里变样!”
玉莲也是个共青团员,一团火包藏在心里,总想不声不响地帮助小武干工作。可是到这一看,她心里确实有点扫兴,经小武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谁不懂这个?要是光图享乐,不想革命,还不跟你来呢。”
于是,小两口动手修房子了。他们先把三间房里外打扫一遍。没有门,玉莲把褥子缝两个袢儿挂在门框上顶替;没有窗子,小武就用坯头垒成格子形,从家里拿了两张报纸糊上了;没有席子,他们一人抱了一抱草铺上。转眼之间,这三间屋子被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南间他俩住,北间留给王德宝和田保良。
快半个晌午了,这两个饲养员才一前一后地回来。田保良进门朝田小武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王德宝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走过来,冷冷地瞧着田小武。
田小武根本就没理会他们的态度,冲着他俩说:“从今天起,咱们几个一块搭伙计了,牲口喂好喂坏,责任就在咱们几个人身上。来,咱们开个会。”
他们来到刚刚收拾好的房间里。两个饲养员乍一进屋都愣了一下,王德宝心里也微微地有点儿震动。
田小武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照这样搞下去可不行。这像个什么饲养场?咱们要改变这种情况。草要管,棚要修,制度要订……”
田小武说了一大串,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一个是摸不准脾气,不想随便乱说;一个正想再出个什么难题。沉默了好一会儿,王德宝忍不住开了腔:
“组长,你可不要把经养牲口这件事情看得那么容易,难呀。当然罗,今后我们要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组长,夏天咱队买的那匹马,不合群,又不干活,谁摸一下子都不行。我没能驯服它。没驯服了不算,还给它踢了一脚。我没本事嘛,你批评我,骂我也该挨。你大概能驯服它。民兵队长是武将,武将都能骑善射呀。我想,你要是没一套,在总结会上也不会说大话。”
这些酸溜溜、带刺的话,谁都听得出是对田小武的挑衅。旁边的玉莲和田保良都捏着一把汗,怕脾气火暴的田小武不吃这个,第一次开会就吵翻天。
田小武满脸红涨,太阳穴的筋都一根根鼓起来。他极力抑制着性子,才没有发作;这个会怎么开下去,他也没有办法了,急得直搓手。
恰在这时,中午开饭的钟声响了,玉莲趁机站起来说:“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讨论。”
田保良和王德宝吃饭去了,田小武留下了玉莲,回身从棚里拉出那匹烈性的马。
玉莲吓得脸色都黄了,连忙说:“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胡来!”
小武挺着胸膛说:“就是踢死我也要试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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