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二部

（99）

     这个瘦猴，据说是权经理的小舅子，平时装老实，这会儿也急了，上前抢着铁门拴。

    这边的门响、人喊，惊动了里边歇晌的人，忽拉忽拉地跑出一大群。里边有几个青年也对鞋场的头目们憋着一肚子火，一问原由，都气得变了脸色。他们把瘦猴团团围住，有的吵嚷着还要动手。

    周丽平拦着他们说：“咱们跟他的主人讲道理，别打架！”

    “这小子是狗腿子，打！”

    “先把他捆起来再说别的！”

    瘦猴吓坏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哇哇”乱叫。

    这当儿，秦文庆和春芳也来了，帮着周丽平劝解那些要动手的青年。

    沈义仁听到吵嚷，趿拉着鞋，赶到跟前，扯着嗓子挤进周丽平和瘦猴的中间。

    周丽平不等沈义仁开口，就先质问他：“沈掌柜的，你们鞋场为什么侵犯人权？为什么连休息的时候都不让我们出门？”

    沈义仁一改往时的蛮横，皮笑肉不笑地说：“丽平姑娘，别生气，别发火嘛。这是为了保卫，为了安全嘛。走吧，走吧，有话到办公室说。”

    周丽平说：“我跟你们没说的，我不干了，现在就退出你们这个鬼鞋场，立刻回家！”

    沈义仁连忙说：“别说气话，别说气话。走吧，咱们到办公室谈谈。”

    周丽平一巴掌打开沈义仁伸过来的手：“不用来这一套，到哪说，我也要立刻走。”

    沈义仁说：“就算走吧，也得把话说清楚，起码总得办个手续，结结账呀！”他朝着秦文庆求援，“你是小组长，又是一个村的，你得劝劝她，别耍庄稼人的脾气嘛！”

    秦文庆不知底细，怕周丽平任一时火性闯下什么祸事，就在一边劝说：“丽平，先到办公室明明白白地说说，咱们再决定下一步。”

    春芳也说：“到办公室就到办公室，怕什么？咱们跟他们把话说清楚，一块回芳草地！”

    青年们也助威地喊：

    “去，去，看他变什么戏法！”

    “他今个不认错，没完！”

    他们来到办公室里，沈义仁先嬉皮笑脸地把跟来的那伙青年打发走了，只留下周丽平，小组长秦文庆和不肯离开的春芳。随后，又赶忙倒了三杯茶，一杯一杯地送到三个农村青年的手里。他肚子里长牙，嘴上却开花：“唉，唉，为一点小事情这么大吵大闹的多不好哇。权经理为支援咱们天门区生产自救，不辞辛苦，来到这儿，他的这种爱国爱民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大家欢迎和敬佩的。他对你们芳草地的人也格外关怀照顾。第一组没有什么技术，这个饭碗最好端，就拨你们去干了。权经理特别照应，连打面糊的活儿都给你们免去，另找小工来干；大热的天，要是弄个大灶，一天到晚烧火搅锅打面糊，可够劲儿。这都是张村长和少怀的面子。常言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嘛！工厂跟乡村不一样，规矩多，章程严，多说一句，多走一步，都会出大乱子。你们都年轻，都是初次出门挣钱，别给家里人惹祸；能多挣钱就好，别的管它顶什么用？”

    周丽平打断他的话：“你这些生意经跟我们没关系。闲篇少讲，快办手续，我们要走了。”

    沈义仁打个沉，故意笑笑。本来，权经理是一心要把周丽平挖走的。可是沈义仁这个地头蛇比他鬼，从芳草地回来，他就根据张金发介绍的周家的情况断定：如果这时候赶走周丽平，只能惹下大祸，不如先稳她几天；趁这空隙，尽快掩盖罪行：一方面用贿赂买通各级的领导干部，一方面把掺了纸的鞋底子纳出来，交上去，再快些搞一批没有掺纸的鞋底子发放到各个鞋站。这样，就算周丽平出去把他们的秘密捅透了，政府下来人检查，也能应付过去。权经理听了他的话，正设法疏通区、村，收买周丽平；没料到，手还没容伸出去，周丽平就这样大闹起来。沈义仁一定得稳住她，继续蠢笑着说：“丽平姑娘，别太任性。咱们是近人不讲远话，这样的工作，你到哪儿找去？鞋场干好了，临时变成永久，你们就成了工人，还是创业的老工人，又是权经理信任的老工人，工资还低得了？”他说着，打开一个立柜，掏出一卷子花哔叽和一卷子蓝斜纹，双手托着，掂了又掂，“权经理专意关照过，这一程子大家辛苦，每人发给一套工作服。你们三位先拿去吧，一人四丈，多一点也行。文庆，你负责分吧。嘻嘻！”

    秦文庆经过几天的观察，对这个鞋场的问题也看出有鬼；今天这件事情，更使他感到不对味道，就说：“要发工作服，临时工都得有，那就等着一块发吧。这会儿，应当先把丽平这个事儿说清楚；为啥连大门都不让我们出，我们成了犯人吗？”

    周丽平说：“好，问得好。想用几尺布堵我们的嘴，办不到！”

    沈义仁急了：“文庆，你可是老老实实的人，为什么不息火，倒来激火呀？这不好吧？”

    秦文庆红着脸说：“是呀，我先头没看准，到这会儿才品出点味儿。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支持丽平她们立刻离开场子，后边的摊子由我来收拾。”

    沈义仁知道“小算盘”的根底，也当他的后代是胆小的，就把眼睛一瞪：“你怎么不识抬举呀？这下你惹祸就是大祸，就要倾家荡产。你可要掂掂分量！”

    秦文庆噌地跳起，一手拉开门：“丽平，你们俩快走，到区里去，找田区长！”

    沈义仁见势不妙，想扑过去拦挡；因为太胖，动作笨，碰倒了长凳子，把他闹个大前趴。

    周丽平和春芳趁机夺门而出。

    秦文庆顺手关上了门，挡住沈义仁，不让他爬起来追出去。

    周丽平和春芳两个人往外走，小声嘀咕几句，故意装成不慌不乱的样子；几个青年人追问谈得怎么样，她们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回答；到了大门口，周丽平先一步去开门，春芳端起洗衣盆子，截住那个看门的瘦猴。

    瘦猴忙问：“喂，喂，你们怎么又往外跑？”

    春芳说：“沈掌柜跟我们说好了，他准许我陪着丽平去洗衣服，快去快回来。你放心吧。”

    瘦猴朝里边看看：“不会吧？”忽然，他瞧见沈义仁踉踉呛呛地跑了过来，后边还追着个秦文庆；这才回过头来要跟周丽平抢夺门拴。

    春芳挡住瘦猴的去路，不让他靠近周丽平。

    几个青年人也明白了，都跑过来帮着春芳阻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