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之《苍生》

第四十七段

（3）

     田大妈光顾高兴，还没有来得及想这个很重要、很关键的“题目”上，大儿媳妇这么一问，像手指头在她的心上揪一把，她的心“咯噔”一下子，比岔一口气还疼。

    “庄稼人咋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庄稼人的儿子，照样儿得君是君、臣是臣的，不能有一丁点儿颠倒离谱儿！”她打个沉之后，心虚偏偏硬说仗胆儿的话，“只要我们当公婆的像个当公婆的样儿，你们当哥嫂像个当哥嫂的样儿，她就不敢瞧不起咱们。对这事儿你就放宽心吧！”

    杜淑媛自惭形秽地叹息说：“不管怎么着，我不惊人不压众的，什么地方都比不上人家。……”

    “嗐，比得上还是比不上，有我做主儿，谁也不敢鼻涕倒流、以小压大！”田大妈在跟儿媳妇谈论之间，倒也拿定了主见，“两个儿子都是我亲生自养的。你们都是我的儿媳妇。对待你们俩，我要一碗水端平，没偏没向，没厚没薄；我对你什么样儿，对她也什么样儿。你有啥可担心的呢？”

    杜淑媛觉着婆婆没有把自己所说的顾虑完全听明白，自己也没有完全听明白婆婆这番解释的意思。再捯死理儿谈论下去，就容易引起“争宠”和“挑拨”没过门儿的兄弟媳妇跟婆婆关系的嫌疑，所以她主动停住嘴巴，没有再往下说什么。

    田大妈却自以为一切都明明白白，因而把主意拿定：在处理婆媳关系方面，要设法做到不缺礼儿，不出漏洞，不降婆婆的身份，做到让高人一等的二儿媳妇瞧得起。只可惜，田大妈“力不从心”，她能够“设”出来的法儿，实在不太多呀！

    夜间，她又犯了“失眠症”，躺在炕上睡不着，跟老头子磋商：“咱家娶大儿媳妇的时候盖了一座新房子，娶二儿媳妇不盖新房子。光凭这个，我们当爸妈的就好像欠了老二俩口子的一笔帐。你说说，我们能拿啥找补找补呢？能拿啥跟大儿媳妇比齐呢？能拿啥让二儿媳妇心服口服地承认我们没偏没向呢？能拿啥让二儿媳妇娘家人没挑剔的，让村里人没闲言碎语，让人们都恭敬我们当公婆的呢？”

    为儿子成家立业耗干了“油”的田成业，最发憷再操持盖一层新房，只图个省心省力，咋办他都没话说。二儿子这回找到个不要新房就可以成家立业的对象，让他大大地省了心、省了力，就已经心满意足的了。他没有老伴儿那么多的心眼儿、那么多的贪求、那么多的顾忌和忧心忡忡。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儿子不打光棍儿，她能跟儿子好，两个人能一块儿和美过日子，就足够了。”他用较为和缓的语气给老伴儿泼冷水，“你管她对公婆瞧得起瞧不起的干啥？你还想进城去跟人家一块儿住到大楼上去呀？”

    “人凭一口气，佛靠一炉香。我是要脸面的！”田大妈的热火苗子偏偏泼不灭，大有男子汉豪壮气魄的样子说，“我买得起马，就置得起鞍；养得起儿子，就娶得起媳妇。新房子的事儿，不是我不给，是她不要，这个帐彻底抹啦。除此之外，别的方面，全都照大媳妇的模子往下脱坯，一样不能缺她的。咱决不落个白捡个媳妇的名声，让人瞧不起。”

    田成业反问固执的老伴儿：“一样不缺的话，你给人家二媳妇见面礼儿钱吗？”

    “给。大儿媳妇给五十，我决不给她四十九块九！”

    “票子呢？”

    “攒。从今儿个起，你就暂时忌忌口，就别想再吃鸡蛋啦！”

    “衣服呢？也靠你抠鸡屁股，一个蛋一个蛋地卖了钱给买呀？”

    “这好办。他俩姐给了她大兄弟衣服料子，也就不能缺她二兄弟的。我去找她们提个醒儿。告诉她们早有个准备，不能缺下这个礼儿，不能让二兄弟媳妇看不起，不能让人家娘家人背后说长道短！”

    “这些就算有安排，都能对对付付地办到。还有一宗，我断定你没有咒儿念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