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梅子妈笑了》

（3）

     妈妈听到这儿，那被各种疑团堵塞着的心，好似神仙一把抓，豁然地一亮：“噢，你们是用死猪练手哪？”

    梅子拍一下手，说：“对呀！”

    妈妈看着梅子这付满有信心、又满有决心的神气儿，不由得沉思一下。有好多关于这个“宝贝”闺女的事儿，象电影似地一幕一幕地在她眼前放映起来了。比如说，梅子上小学那年，得了一场挺严重的肾炎病，在家里养了好几个月，直到新学年开始，才好利落。可是老师说，梅子得蹲一年班。梅子不干。她说：“蹲班一年，等于白活一年哪？这可不行！我补课吧。保证用一个月的课余时间，把上学期丢下的课补上。”当时好多人都说，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儿，梅子竟办到了！从那以后，她还成了全校功课最好的学生。比如说，梅子上初中那一年，正赶上“三夏”大忙的季节，脱粒机突然坏了，急得队长直流白毛子汗，赶紧派人要往县农具修配厂送。梅子拦下他说：“进一趟城，快说也得三天才能把机器修好，要是赶上雨，麦子割下来不忙着脱粒，还不烂了？我们几个同学学过农机构造的课，让我们照着书本，拆开来修修试试吧。”当时，人们都说这是办不到的事情，梅子和几个同学，一夜没睡觉，就把机器给鼓捣得能使了。从那以后，梅子就成了业余农业技术小组的副组长啦！如今，闺女梅子，为社员大伙儿着想，又要学劁猪，这份志气，是闺女能长本领、能长成有用人材的大事儿，当妈的应当是个撑腰的，不能当个拉腿的……。妈妈想到这儿，就挺认真地问闺女：“你们要是用活猪练技术，不比拿死猪练更快当一点吗？”

    梅子说：“用活猪试验，当然最好不过了。可是，私人家的猪，不会舍得让我们冒险；我们也不愿意用猪场的猪练习，免得给集体财产造损失……”

    “用咱家的猪练吧！”

    “咱家圈里的猪不是都劁过了吗？”

    “我刚才又抓来两只没有劁过的小猪呀！”

    梅子扑在妈身上：“妈，您真好！”

    妈妈装做生气的样子，用手指头在闺女那红亮亮的脑门戳一下子：“妈还好哪？差一点儿让你把我吓坏喽！”她说着，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梅子跳起身：“我去找业余科技组的同学去。咱们马上试一个吧。”

    妈妈说：“等吃了饭再干还不行？”

    “我们急着哪！”

    “你呀，你呀，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个疯丫头！”

    闺女笑着跑了。

    东邻的三婶，听到这边院子里有了声音，就赶紧把鸡蛋放进罐子里，转出来，站院墙下边偷听。因为只能听到一句半句，弄不明白，更加不放心了，就扒着墙头，小心地朝这边一看。她先瞧见梅子真象“疯”一般地朝外跑去，又发现梅子妈追出屋，站在屋檐下边。她使劲儿挤着眼睛，仔仔细细地一打量，这才看清楚：

    梅子妈笑了！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改于北京

发表在《吉林青年》1980年第2期。收入《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