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之《苍生》

第二十四段（4）

    “进来吧，那儿凉，来了狼会把你叼走的。”陆彦弯着腰过来，抓住黄小云的胳膊往洞里拖，“不用胡思乱想。这儿是我的别墅。我累了，请你陪着我在这儿休息几天。”

    黄小云已经完全呆傻，脑袋里一片空白。黄小云浑身都瘫软了，没有一点支配自己的能力。她好似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样，被拖进山洞里，被拉到草铺上，没有做出一点反抗。

    陆彦开始开罐头，开酒瓶，切面包，把一份放在黄小云身边的一块方方的石头上：“吃吧，吃饱饱的，我们好痛痛快快地玩儿。……”

    黄小云没有碰一下食物，她的舌头僵住了，也没有吐出一个字儿来，只是睁大两只可怜巴巴的眼睛盯着陆彦。

    “广州，北京、上海，花花世界，我玩烦了，想过过自由自在的原始生活。”陆彦大口地喝着酒，说道，“你父亲是个大好人，够朋友，打发你来跟我作伴儿。你想逛大城市？你想开眼界？你想享受享受？对吧？好办好办，只要你跟着我走，一心一意地跟我在一起，我一定会让你得到满足。”

    他吃饱了。他喝足了。他如同猫扑老鼠那样扑到黄小云的身上……

    黄小云的反应只剩下无声的哭泣。她被残酷地折腾了一夜，哭了一夜。直到一缕曙光从洞口射进来，她的神态仿佛才从麻醉中惊醒，一个“逃”字复活在她的脑海。她有了一种最本能的、最低能的反抗力量。她从得到满足而呼呼大睡的陆彦身边爬过，爬出洞口，爬下山崖，随后发了疯一般地奔跑。

    她跑出荒远的深山峡谷。

    她登上开往北京的火车。

    她没有出站，又乘换回家的火车。

    她终于跑进水渠营的家门。

    黄占元正要去振兴贸易货栈，张罗从食品加工厂和酒厂批进货物的事。他见三闺女黄小云突然进来，吓了一大跳：“你怎么没走？”

    黄小云事前并没有准备好口供，好似另外一个人转动她的舌头而吐出一句谎言：“在，在北京，我跟他，走散了。……”

    黄占元气哼哼地一跺脚：“嗐，真笨！你没个享福的造化！”

    黄小云哭了。从院子哭到屋里，趴在炕上哭；不起来，不吃喝，也不说话。为了保护自己的一个姑娘的干净的名声，不招致新的灾难，她想把一切吞咽。可惜，事实极不容易隐瞒得长久：一个可诅咒的孽根埋藏在她的腹中，一入伏天，就开始了妊娠反应，诊所的医生点破她怀了孕。接着，她的爸爸黄占元被公安局拘留审查。因为通过他亲自牵线，跟一个刑满释放的、而后又有新的重大罪行的流氓诈骗犯余伢子，也就是冒名陆彦的在逃犯挂上勾，使一批价值万元的藕粉和白酒落在广州一个诈骗团伙手里。……

    当黄家老小慌成一团的时候，黄小云出逃了。

    她步行到县城，坐汽车到燕山镇；换一辆顺路汽车，到山下屯，慌乱中迷失了方向。

    她顺着山根儿走。她沿着小河走。天上乌云密布，随着风势往下压低。她加快了步子，朝着隐隐可见的有树木的地方奔跑。

    打雷了。扯闪了。雨点子很沉重地投射下来了。

    她慌乱中发现路旁有一幢孤零零的新房，就不顾一切地扑到门前。她喊叫几声没人应。她推开虚掩着的门扇不见里边有人。

    大雨发狂地倾泻泼洒……

    她坐在没有铺席的炕沿上伤心地哭起来。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村子叫田家庄，这所让她躲风避雨的房子属于正寻不到媳妇的光棍儿田留根所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