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乡俗三部曲》之

《半路夫妻》

七（3）

    还有一点最能说明问题，绝大多数穷苦的庄稼人并不单方面地要求妻子对丈夫的忠贞，同时他们自己也恪守对妻子的忠贞。因此，丈夫们仿佛更有权利要求妻子的绝对的忠实于自己！

    此时此地，正是这样的热血，指使着范志良的思维和行动。他把因为打了媳妇一巴掌而引起的懊悔等等情绪，全都排除了，更不要说什么“赔情道歉”之类的打算。

    他朝祝杏花逼近一步，低声而有力地下了命令：“走，跟我回去！”

    祝杏花被丈夫的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闹得有些发懵。她把丈夫的这副样子跟半个月前的那一巴掌，没有空间地连接在一起，立刻以此为依据，预测起今后的日子。随即构成一幅完全是凭她自己的幻觉想出来的可怖可怕的悲惨图画！范志良在她的眼里变成了一只吃人的猛虎，一个人不能与之接近的恶魔！

    她求援地朝三表兄跟前退缩着，怒眉立目地冲丈夫喊叫：“你要干吗？你要干什么？我凭啥跟你走？”

    范志良回答她：“咱们是夫妻，你不能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祝杏花使劲儿打个否定的手势：“什么夫妻不夫妻！我要跟你打离婚啦！”

    范志良听到这话，愣怔片刻，立即叮问：“你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

    “你真的打了这样的主意？”

    “当然！”

    “你全想好了？”

    “没什么想的。我恨你，我讨厌你！”

    “你……你不再想想了吗？”

    “用不着，马上就跟你上区公所起离婚证！”

    范志良终于一跺脚，说：“那就这样吧，我等着区里传了！”

    三表兄一直象个旁观者，直到范志良气呼呼地走远，他才对表妹说：“那土包子还挺倔！不能便宜他，得把他的家产分一半儿。然后把东西卖成钱，咱们一块儿逛天津卫去！”

祝杏花望着范志良愤然离去的那一阵儿，心里边不知怎么，觉着挺难受，甚至挺后悔，差点儿捂着脸哭起来。听三表兄开口这么一说，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能起能落的外国大洋桥和高入云霄的大洋楼，以及海河边上风流自在的红男绿女；于是乎，她立刻又变得象不久前那样高兴和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