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乡俗三部曲》之

《寡妇门前》

八（2）

     曹小五不见女人夺抢纠缠，胆子更壮了，赶紧迈步出了屋。

    “你慢走一步，听我说一句话！”英子妈冲着飘动未止的布帘儿喊一声。

    曹小五脚步没停，直奔街门走。

    “我是侯七杀他妈，明人不做暗事，先告诉你一声，免得你吃后悔药！”英子妈隔着窗户上的玻璃镜，冲着已经到了院心的男人又喊一声。

    曹小五没听到女人哭闹撒泼，越发觉得把着钥匙、捏着闸，一切保险，所以继续前进不后退。

    英子妈扯开喉咙吼叫一声：“姓曹的，听着，只要你敢把英子给我送人，我就往家里给你招野汉子！”

    这句话特别灵验，曹小五听了猛然一惊，把一只迈出大门口的脚又收回门坎儿里边。

    “反正你得放羊去，一整天都是我的工夫，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曹小五扭过身来，两只小眼睛瞪个溜圆，怒视着窗户，好似两把快刀，穿过窗户纸儿，扎那女人几下子。

    “你捉奸逮对儿也没关系。我专找治保主任施国臣那些有权有势的干部往屋招，看你小子敢把他们怎么样！”

    曹小五听到这儿，一下子蔫了，无精打采地往回转。

    “你走吧，别回来！”英子妈越发神气十足地冲着院子嚷嚷，“我巴不得你这么绝情。我再给你闹个野种，生个私孩子，让你戴上一顶绿帽子，当个挂名儿的，看你好受不！”

    曹小五连忙不迭地跑进屋，把孩子往女人怀里一塞，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声调说：“快拉倒吧，别胡说八道的了！让外人听见，传扬出去，咱们还咋出门见人呀！”

    “嘻嘻嘻……”英子妈一手捂着嘴巴笑一阵子，用另一只手扭动着孩子，说，“拿，拿呀，拿吊竿儿上的手巾，给你爸爸，让你爸爸擦擦那满脑门子的汗。看把你爸爸吓得那副熊样儿哟！”

    曹小五的如意算盘没打对，好事没成，吃了哑巴亏，真窝火呀！这几天里，他一边跟不懂他心事的绵羊游荡，一边生闷气，恨死了寡妇娘儿们英子妈！

    就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王金环的老公爹来求情，求他帮着驱邪却灾。这等于对着他“仇恨寡妇”的这盆火上又浇了一勺子油。常言说“蔫人出豹子”，急了眼的曹小五，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你看他，扭动着两条罗圈腿，矮小的身子一摇一摆地进了屋门。那干瘪的脸绷着，细小的眼瞪着，一开口就下命令：“从今儿个起，七七四十九天里，不许你……”

    “得了！得了吧！”正给孩子喂奶的英子妈，没料到这是一场大祸临头的开场锣鼓点儿，就急赤白脸地打断男人的话说，“你别跟着那两个老杂毛闹迷信，搭帮结伙地欺负人啦！我就偏不听他们那一套，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他们不敢怎么你，我敢！我这回要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曹小五吼叫着，跳出屋，从锅台上搬起盐罐子，往当院里扬撒。

    英子妈放下孩子追出来，夺过罐子，已经空了。

    曹小五又抓起油瓶子，奔到猪食槽子，把瓶子来个屁股朝上，“咕嘟嘟”，往外倒。

    英子妈放下罐子夺瓶子，也晚了。她气急败坏地拍着两个膝盖头喊叫：“你撒吧！你倒吧！你顺手儿把这房子也点着它！反正你不敢拴上我、捆上我，更不敢拿刀把我的两只脚剁下去。我照样儿出门，照样串儿！”

    曹小五本来就是找茬儿的，想出出在肚子里压了好些天的怒气，没料到，这两手自认为很厉害的办法使出去之后，不光没收到成效，没降服住女人，反而栽了跟头。看，这个寡妇娘儿们，白脸变成红脸，长眼变成圆眼，薄嘴唇象机关枪一般“嘟嘟”个没完没了的。哼，她的心里边哪有我曹小五！她还不忘她那死了的汉子！她还惦着勾搭施国臣这些野汉子！她是属馋猫的，吃惯了嘴儿，改不了习性，她非得让曹小五爬着走、当王八不可！

    “我，我叫你浪！我叫你想野汉子！”他这般如此，可以说毫没来由地吼叫着，从窗前抓过放羊的鞭子，就如同饿虎扑食似地朝英子妈直冲了过来。

    英子妈一嫁再嫁，曾经跟另外两个男人打过交道。他们虽说各有不同的脾气秉性，可是，即使吵架生气、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是谁也没有捅过她一个手指头。那两个男人非同一般，要人有人，要貌有貌，要本事有本事，全都不敢打她一下，那么，这个窝囊废的曹小五，就胆大包天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