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早期习作传说之

《请东家》

蓟县一带的农村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地主，特别吝啬。他虽然金堆成山，陈粮满仓，但对一个秃大钱，也看的跟命一样。千亩良田都租佃给左近村的贫农，他为了找便宜，就订了一条规矩：谁要租种他的地，必须请他吃顿饭，这叫“请东家”。席面好，他就拨给你点好地；席面不好，他就拨给你点赖地，要不请他呀，他就不租给你。同时他为了在吃请时多吃一些，总是在头一天就饿着肚子不吃饭。贫农请他吃一顿饭，就要花很多钱，因此，很多人家都非常怕过这一关。

这年春天，一个名叫张根子的贫农，想租种他三亩薄沙地，就是没钱买酒、买肉请东家。根子没法，就恳求地主，等秋后打下粮食来再补请。可是，左哀求右哀求，地主总不答应。根子急的想哭，咬着牙，要去借高利贷。

根子有个手巧心灵的好媳妇。媳妇拦住根子说：“借债打利，再搭上地租，咱们还想过活不？你不用发愁，我想了个办法，保准又省钱，又能把事办好。”

根子听了媳妇的主意，心里十分高兴，便跑去请地主说：“东家，明天到我家吃饭吧。”东家这时却假情假意的说：“还费那事干什么？你坐下歇会吧。”根子说：“不咧，我得赶快进城买点海菜去。”别看这位地主有钱，却是个土财主，对海菜不光没吃过，压根儿还没见过哩。这时他一听根子说进城买海味，心里就打定了主意：这回呀，更不能吃饭了，非空着肚子去吃他个够不行！

第二天傍晌午，该是根子来请东家吃饭的时候。东家穿戴整齐，松松腰带，躺在炕上等着。等到晌午歪，根子才来。根子十分抱歉地说：“我们还没准备好，请你的日子推到明天吧。”

根子走后，东家掐着指头算了算，到明天晌午还不到十个时辰，下定决心：忍着吧，反正不吃饭了。

说话就到了第三天。一清早根子就来了，他为难地说：“东家，真对不起您，我跑遍了全城，又跑了五个镇，也没有买到海菜，真……”东家躺在炕上，有气没力地说：“唉！海菜真稀罕哟！那就不，不用……”根子忙接过来说：“那可不好，您给我们地种，是天大的恩德，不买来海菜，我怎忍心过去？您等着，我立刻进京去买。”

根子走后，地主为难了。他有两天半颗米粒没沾牙，饿的已经起不来炕了。在家吃上一顿吧，准会吃的很多，叫人多心疼！心想：两天都熬过去了，再等一两天就忍不过去？他下决心熬下去，多熬两天，到时候多吃点儿！

第四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根子从街上买了二两香油和一棵大葱，然后才去请东家。

哎呀！总算熬到了。三天多没吃饭，把个胖地主饿成了霜打的老窝瓜。他听见根子叫，慢慢睁开眼睛，无力地招招手，挣扎半天，才坐了起来。根子忍住笑，扶着他，慢慢向自己家移动。

根子把东家让到屋里，就到外边帮媳妇烧火。他媳妇用香油炒大葱，香味一直冲进屋里去。屋里的地主早已饿的头昏眼黑，一嗅到香味，肚子里突然咕咕噜噜乱叫起来，再也熬不下去了，好像他再不吃点东西，一秒钟也难活下去。他一扭头，见柜上有块剩玉米饼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想：先吃它吧，反正是张家的。便伸手拿过来，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吃进去了。

一会，根子媳妇带着两手面走进屋来。进屋一看，就慌慌张张地大声喊根子：“柜上那块饼子哪儿去了？”

根子连忙跑进来，翻找了一下说：“刚才我还见在柜上来。”

媳妇急得几乎失声哭起来：“哎呀，那是一块毒老鼠的饼子，快！问问咱家孩子偷吃了没有吧！”

地主立刻吓得变了脸，哇地一声哭了：“是我吃了，是我吃了，赶快救救我吧……”

根子假装着慌，守着地主乱转起来。他媳妇在一边开口说：“给东家预备的海味东家不吃，偏吃毒药饼子。毒死了咱们怎么担待得起呀！咳！快往茅房里去灌点屎，一灌屎，肚里的毒药饼子就吐出来啦！”

东家一听说有救，连忙爬到茅房里，咧着嘴吃了一肚子屎。

根子说：“不是我舍不得给你吃，好不容易把东西预备齐了，你不吃呀！”

东家吐着屎，好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发表报刊、日期失记，《苍生文学》1999年第4期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