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艳阳天 我的父亲浩然》第十章(2)
(2014-11-16 10:2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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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艳阳天
第十章(2)
时光飞逝,父亲那充满愉悦的心里,又渐渐地被不满和不安所占据。目前的做法,虽能在洞开的小窗前注视多彩世界,但受到旁物遮掩;虽能享受阳光雨露,但毕竟数量有限。不似伫立旷野,让人视野更开阔,呼吸更畅快,更能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况且,这扇被悄然打开的小窗,随时可能被人再突然关闭;即使暂时不被关闭,如此凭窗观景,也如同在因干渴而裂口的嘴唇上涂抹一点水,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经过缜密思考,父亲做出新的决定:向领导提出到农村下放劳动。经父亲的多次申请和坚决要求,终于在1960年4月8日来到山东省昌乐县城关公社东村,开始了为期八个月的、永生难忘的下放劳动生活。
昌乐县东村那二百多个日日夜夜,对父亲的方方面面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尤其对他创作出《艳阳天》及取得成功,更是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
父亲生在农家,长在农村,参加革命后,曾担任过八年村、区、县农村基层干部;当了新闻记者,依然没有脱离农村,没有间断与农民的联系和接触,可以说,他始终生活在农村这块广袤的大地上。但此次来到昌乐下放劳动,却跟以往的经历有了很大的区别:时代变了,身份变了,担负的责任也变了。
那一年,东村从一开春便吃国家的统销粮,父亲到那里的时候,小麦刚返青,当地的农民对他说:麦子下来就不再吃统销粮,生活也改善了。于是,父亲在与东村的父老乡亲一块儿流汗、一块儿忍饥挨饿的同时,把心紧紧地连在了一块,在不知不觉中,对满地的小麦发生了难以言传的兴趣。给麦田除草挥锄、浇水摇水车,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可一想到小麦丰收会给全村带来的变化,给社员带来的利益,所有的劳苦就都丢在了脑后。父亲亲身经历着小麦拔茎、吐穗、扬花,从青变黄的整个过程,深深感到每一粒粮食的来之不易。
在东村,父亲不仅是下放干部小组的负责人,还担任了这个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任村党支部书记。这个支部书记,不是挂职锻炼,不是有名无实的虚职,而是有着实实在在、掌控着全村几百口人命运的大权,担负着十分具体的重大责任。这样的职务和担子,对父亲这样一个青年作家来讲,是最好的生活体验和锻炼的方式。当时正值严峻的“三年困难”时期,天灾人祸,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由于有些地方发生了饿死人的情况,从省里到县里都给各村下达了严格的指令:不允许出现饿死人的事情。父亲,这个年仅28岁的年轻的村党支部书记,不仅要带领社员抓农业生产、搞副业经营,还要防范日益严重的偷盗风。在当时的乡村里,粮食还没有完全成熟就开始不断遭到偷盗,不仅损害集体和社员个人的利益,而且产生极为不好的影响,如果不加以有效的制止和控制,任其自由蔓延泛滥,后果是极为严重的。在偷盗庄稼的人中,不仅有本村的,也有附近邻村的;有些人确因饥饿而不得已而为之;有的人,则并非如此,完全因私心作祟。父亲在这样严酷的现实面前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担子的沉重。他一方面精打细算,尽可能地让社员既吃饱肚子,又使食堂的存粮能够接续到新粮下来;一方面组织下放干部、队干部和可靠的社员日夜看守、巡查,严防偷盗行为。当庄稼收割上场,更是夜夜守护在场院上。
在昌乐县东村的许多经历,对父亲的思想感情和艺术创作都产生了重大影响。诸如,寡言少语的老保管田敬元,把队里给他的守夜补助粮让给别人,自己偷偷吃野菜充饥。社员们顶风冒雨抢收小麦,刚把付出千辛万苦收获的麦子垛放到场院上,就遇到连阴雨;多亏“阴郁呆滞”的老汉田明先提醒,才发现原以为遮盖很严实的麦垛有些已经漏了雨,社员、干部日夜抢救,避免了已经到嘴边的粮食霉烂在场上的严重后果;不仅保住了国家十多万斤公粮,也保住了全村社员生活的指望,而父亲自己,避免了一次重大的失职错误,同时由于心灵受到冲击与震撼,真正地“心”入了社会生活。一次因为阴雨,食堂的炭和木柴发生困难,将要被迫断炊;当得知消息的父亲赶到时,食堂的门前已经聚集起许多社员;父亲敏感的觉察到这些人完全相反的态度:有的焦急不安,队长一号召,便积极地把家里的木柴抱来支持食堂开火;有的冷眼旁观,甚至于端来盛粮的家伙,准备分粮散伙;前者多是贫农和下中农,而后者则多是老中农和富农。等等。
在下放劳动期间,父亲还曾到昌乐县的高崖、鄌郚、毕都、包庄等地走访,接触到许许多多基层干部和农民社员。
父亲在山东昌乐的经历,使他深一层地认识了中国,认识了中国农民,认识了文学的使命,使他对农民淳朴、善良、憨直的本性有了全新的理解和认识;对农村各种类型的人物在不同境况中,不同的思想心态、行为举止,有了更为深刻的体验和透彻的了解;进一步感受到劳动果实不仅是劳动人民血汗的结晶,也不仅是他们赖以生存下去的物质条件,还饱含着他们对美好未来的希望,有着他人难以理解的深厚的感情。在昌乐,父亲获得了他第一部长篇小说《艳阳天》中的许多场景、意境和人物心态的素材。尤其重要的是,那场亲身经历的、惊心动魄的麦收体验,使得北京郊区那位他熟悉的英雄人物萧永顺有了一个用武的阵地和施展其本领的“载体”,对《艳阳天》的构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