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早期习作小说之

《探望》

假期中，陈甫田坐上了公共汽车回到西王村。

他坐在车上，老是看着车窗外的野地，他并不是在欣赏碧绿的麦田，却像通常久别家乡的人回家时一样，已沉浸在回忆中了。

一年半以前，他被上级调到通州市工厂去工作时，曾向未婚爱人秦治英告别。他们都是西王村人，从小感情就不错。甫田像治英告别时，治英还在完小上学，当时两人计划等治英高小毕业后，就到通州市考中学，这样也可常在一块，显得亲热些。初中毕业后，能够在工厂中一起工作，那就更好啦，不过在机关里当个干部，或者继续升学嘛也可以，反正中学一定得上，西王村不能长呆下去。

去年放暑假时，甫田就给治英张罗投考中学，结果没考上，两人当然很不痛快。治英在通州市坐上回西王村的公共汽车，叹着气，甫田也没办法，只好安慰她说：“先安下心来，在家里温习功课吧！”

暑假快结束时，甫田接到治英的来信，信中有出他意料之外的一段话：

“……开头，我真搞不通，我想到自己只好在村子里干庄稼活，又顾虑到将来要成为你的累赘的时候，心里真是难受。……在这次团代表大会上（我是西王村的代表），我听了县委书记的报告，心里亮堂多了。甫田，我不能忘掉，咱们的爸爸妈妈都是爱劳动的农民。农民，在革命战争的时候和国家建设的时候，他们生产出粮食贡献给国家，人们都很尊敬爱劳动的农民。

过去，我就是考不上中学，也不乐意参加田间生产，现在我想就是考上了中学，我也要把参加农业生产当做自己的前途。因为我们的国家是需要提高农业生产的，我在家里务农和你在工厂里工作一样，也有重大意义。当然啦，我俩过去的希望不能实现了，可是我一点也不难过。……”

甫田读到这里，脸上发烧，他悔恨自己在送她上车回家时，为什么不能向她说明这些道理，还陪着她叹气呢？

“唉，真是！”甫田坐在汽车上，想起前一年的事，还在怪自己。现在，他学习了党在过渡时期的总任务，当然已明白了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重要意义，也正因为如此，他又担心治英在这一年中是不是像她信上说的那样做了呢？所以他趁假日无事，就去探望她。

甫田进了西王村，静悄悄的，农民们正在睡午觉。他走过挂着钟的小庙，拐了个弯，就先向治英家走去了。

治英娘看着这个“贵宾”来了可乐啦，一个劲地忙着招待。甫田坐在治英屋里，一看屋子还是过去那样干净朴素，只是多了一张紫红色的方桌，桌上的纸、笔、墨水放得整整齐齐的，靠墙边还放着个保险灯，看来像办公室似的。

“治英呢？”甫田微红着脸问治英娘。

“她长在社里啦，屋里拴不住她呀。这会该睡午觉，也见不着她回来。”

甫田只好和治英娘闲扯着。治英娘说话爽利，有些像治英。她顺着甫田问的，先说到治英自去年暑假时就下地学做庄稼活，手心磨起了大血泡，后来又说到她参加农业生产合作社，从报上学来治棉花蚜虫的法子，白天黑夜地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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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1954年5月22日《河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