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香油果子
(2022-03-16 10:5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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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 |
分类: 教育漫谈 |
母亲的香油果子
母亲没上过一天学,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地道道的农民。粗糙,邋遢,面色黝黑,灰土衣服,黄帮的解放鞋,是她一成不变的穿戴,母亲从来不是个细致时尚的人。
小学一年级,我曾偷偷把母亲和班主任吕老师(也是我同班同学王丹的母亲)作过比较,吕老师肤白貌美,衣着入时,皮鞋锃亮,再看我的母亲,一种说不出来的自惭形秽袭上心头,最怕母亲来学校找我,担心大家向我投来讥笑和鄙夷的目光。母亲是闯关东来的,一口扎实的山东话,加上些许东北话,半土不洋,但是母亲有那个年代东北很少人会的手艺——炸香油果子。
香油果子是山东老家一种古老而传统的油炸食品,工艺和油条差不多,同质不同形,油条是两块面条子抱在一起下油锅炸的,而香油果子是两块面条子摞在一起,中间再切开一刀下锅炸,同时还要把它撑成一个圆圈形。山东老家人年节时总是或买或自家炸香油果子,用麻绳串成一份一份的挂起来,除自己家人吃外,多数用来串亲戚,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算是上乘的礼品了。闯关东的父母把香油果子的手艺带到了那个长白山脉里的山村——【名字】。
冰天雪地,农闲下来,母亲和父亲一起炸香油果子,之后就背着背筐挨个山屯叫卖,为家里挣些花销。每天凌晨母亲就起床炸香油果子,早晨上学前,母亲也总能让我和弟弟先吃上热乎乎的香油果子,那透心的香味至今忆及依然唇齿留香。
凛冽的那个寒冬,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母亲卖香油果子经过小学校,来到我教室门口给我送来一串香油果子,恰巧我在操场打雪仗,她就托同学把那串金灿灿的香油果子放在我的课桌上。待我满身是雪地回到教室,同学们馋涎欲滴地围着香油果子议论纷纷,“好香啊!你妈妈送来的,她刚走。”
那刻,我已顾不得香油果子,外面雪那么大,我担心的是母亲。我冲出教室,穿过走廊西门,风裹挟着大雪迎面扑来,我差点摔倒。站在校门外那棵在风雪中挣扎的孤独的大杨树下搜寻着母亲。零下二三十度,迎风踏雪,母亲脸上的冻疮不只一次让人心疼,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辛苦可想而知。雪幕中,母亲已经走下那个白雪覆盖的缓坡,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坳迈去,我噙着泪,清晰望见背筐高过母亲的头,左右摇晃着,越走越远,我心底分明看到母亲摔了一跤又一跤,艰难地爬起来,绕过山脚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之中,回到教室,埋着头,香油果子和着泪一起被吞进我的肚里……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场雪。
四十多年里,母亲的香油果子犹如一团火,燃尽了一个孩子的自卑与虚荣——“娘,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