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追逐快乐的傻丫头

张亚凌

         我从小自卑又内向，几乎没有小伙伴，也很少跟家人交流，不过从来没有觉得孤独，也不会伤心。拯救我的，是胡思乱想。

              1

一出幼儿园的大门，刚好有块石子。整个大门口就一块，真幸运。我和石子结成了同盟，我指挥它，一路作战一路回家。一脚踢过去，石子辜负了我，没有击中路边那朵花。当然了，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用手举着石子好好瞄准，一般也击不中远处随风摇摆的小花。可我并不沮丧，重新定义了游戏规则：闭着眼踢一下，石子也没离开马路就算赢了。宽宽的马路，轻轻地踢了一下，石子自然不会离开马路，我要赢不了，天理都不容啊。我咯咯地笑了，惹得几个小孩子凑过来看我乐呵啥。

反正，每天上学放学，我都能给自己找到同伴，有时还是成群结队呢。一条流浪狗，一只蝴蝶，一阵风，一场雨……倘若有个真同伴，反倒不妙了，像小胖子艳芳那样，会叽叽喳喳吵闹一路，——耳朵不清净，哪有快乐？

学会自己跟自己玩，或自己制定游戏规则，想得到快乐就很容易了。一旦黏上快乐，哪会孤独？

               2

        大清早一掀开门帘，看见院子里有片大大的桐树叶子。奇怪，我家前院后院都是杨树，左右邻居家也没有桐树啊。天哪——，家里来客人了！ 举着那片桐树叶，我瞅了一个早晨，自然也冥想了一个早晨。

谁家树上的？一定是觉得我们家是这条巷子里最好的一家，不能长在我家树上让它懊恼不已——没办法，我家没有桐树——就想方设法来我家了。对了，这片叶子里一定住着个小精灵，它知道这家院子里有个美丽的小公主（总在想象中将自己变得光艳照人，人见人爱）想来拜访。碰巧来了一阵风，刚好将它送到我们家。不对不对，小精灵自己就可以施魔法，不需要借助风就能实现任何愿望。叶子想来，就来了。也许，这片叶子昨晚就在我的枕头边，天亮了才溜出去的。要不我揉着眼一掀开门帘，它就在正前方瞅着我笑，还扭了扭身子给我献殷勤。

         桐树叶里还住着七个小矮人，不，比白雪公主的还多一个，八个。（所有的想象都建立在我读过的书上，看到的事里。）我可以差遣它们做任何事，一个晨起扫院子（那一直是我的活），一个去地里拔猪草（这也是我推不掉的事），一个去学校上学（我宁愿大晌午去地里干活也不愿坐在大凉房里上课），剩下的都陪我玩。

我有朋友啦，还是最最忠诚永不变心的朋友，才不会像红艳兰芝翠花她们，天天闹矛盾……一片叶子，让周末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我，热热闹闹地快活了一个早晨。

有人在人群里孤独，有人在孤单中热闹。心是自由的，快乐才能随叫随到。

               3

         饭桌上，天天都是红白萝卜跟洋芋，不是切成片，就是叉成丝，还总是凉拌，妈妈嫌炒菜费油。两个哥哥一到吃饭，就拉着脸，愁眉不展可怜兮兮，像被讨债的大人。

我才不是他们的傻样。

夹一筷子白萝卜丝，这是肉啊，萝卜肉，不信咬一口，是不是有肉的味道？越想越像，越想吃着越香，在想象里大快朵颐。再夹个红萝卜片，这是啥肉？当然是牛肉片了，怎能不认识？嚼着嚼着，我笑逐颜开。哥撞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他训斥我道：“好好吃饭，胡想啥哩？”

         唉，哥真是既狡猾又蠢笨：想看我难以下咽的惨样，却不知我当肉吃的酣畅。我不能把我的快乐秘诀告诉他，知道的人一多，就不灵验了。

  一出神，不知不觉就进了另一个世界，压根就不会为寒酸的饭食而伤心。

              4        

一次毛手毛脚打翻了案板上的油罐子，妈妈一生气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扭身，我就离开了厨房。我才不会流着泪冲出家门的，我是一脸不在乎地哼着小曲走出了家门，走出了小巷子，走到村口的池塘边，憋了很久的泪才肆意流下。我从来不会当着人的面落泪，坚持了很多年，直到今天也是如此。

         夏天，中午的太阳很毒。再毒点吧，在想象中我被晒化了，没了。一池塘的水都晒成了油。我妈看着舀不完的油，想着不见了的女儿，后悔得直想剁掉打我的那只手。晒没了不好玩，我纵身一跳变成了池塘里的一条鱼。我妈听说我跳下池塘，哭着喊着地捞，她能听见鱼儿都喊她“妈妈”，却不知道哪条鱼才是自己的女儿，索性将整个池塘的鱼都养了起来。竟然还有人想捞鱼吃？我妈急得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就那样想着，直想到一点悲伤也没有了，而后又哼着歌向家里走去。

现在的我，依然保持着儿时的傻样：不管遇到什么，都能以胡思乱想逗乐自己。

刊于《阳光少年》2021年12期

715399  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