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饭桌

张亚凌

过年时的饭桌分为两种：招待亲戚的，我们自己吃的。

　　过年时会割二三斤肉，想想老人们常说的“肉不过拳”（一斤肉不到拳头大），就知道二三斤肉块头的大小了。就这点肉，要从大年初一到十五，一直招待完所有的亲戚，那得吃得多节省？可大过年的不让自家娃娃吃肉，做大人的心里也过不去啊，最节省肉的做法就出来了——辣子肉。

　　做辣子肉，可母亲会在里面放进很多萝卜片、白菜帮还有葱，只有一点小肉丁——恐怕连辣子都觉得徒有虚名，肉一定觉得是亵渎自己了。

　　没有客人来的饭桌，就一碗名不符实的辣子肉。我们就绷着脸显得很不开心的样子。父亲用筷子挨个指着碗碟说，这么多菜你们还嫌少呀。菜是不少，豆腐、白菜、洋芋、莲菜、芹菜、红薯丸子……真的比平时多，可肉不显身的饭桌能叫过年的饭桌吗？父亲问，你们想吃啥？

　　大哥说“八块子”。“八块子”是我们这里待客的一种讲究，碗上面摆四四方方八块肉，下面垫的是萝卜疙瘩或豆腐。二哥说“大肉片”。碗上面倾斜着一排厚厚的肉片，下面也是油炸的红薯丸子垫着。我急了，只会说，没肉就不好。

　　父亲笑了，说谁想吃啥就说啥有多好吃。大哥哥小哥哥开始抢着说自己想吃的肉有多好多好，说得似乎满嘴都是肉香。临了，母亲说，是不是比真吃了都香都美，说了就吃了。我们都笑了。

　　过年时，我们都盼着来亲戚，坐在门口望着巷子口地盼。有亲戚来，饭桌才会有浓浓的年味。大人与客人们坐一桌，“八块子”上来了，“大肉片”上来了，油炸的苹果也端上来了。再贫穷的家，招待客人都用最好的饭食。

　　只是，我们是不能上饭桌的，母亲会将我们安排在另一张低矮的小饭桌上。菜自然比初一都丰富，只是没有碗装的八块子与大肉片，而是象征性地在一个碟子里放一点肉。母亲不给我们小饭桌上整碗的理由是：吃不完，剩下就不好了——真是奇怪，不知大人咋想的，总想吃都吃不上，还会剩？

这一拨客人走了，父母就将被客人动过几筷子的肉碗再充实一下，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等下一拨客人来。最后一拨客人走了之后，总会剩下一碗肉，那就是我和哥哥们一年的想头儿了——父母是从不动肉的。

刊于《今晚报》1月30

715399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